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見林桑青仍然喚她“娘”,周萍不禁開始自得起來,她認為已經當了宸妃的林桑青還肯喚她‘娘’,便說明她是打算認她的,往後她不單有當平陽府尹的夫君,還有當宸妃娘娘的女兒,嘖嘖,光是想想就令人不由得心花怒放。

先前的恐懼散盡後,周萍霎時恢復了往日的神氣,她認為,原先的林桑青她能吃得死死的,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現在雖然不知林桑青怎麽的成了宸妃,她也照樣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下垂的吊三角眼微微挑起,她回想多年前遇到他們父女倆的場景,“我是在平陽城郊外碰到你們的,那時你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渾身都是傷,像個傻子似的,話都說不利索。我和你爹帶著你在平陽城裏安了家,花了不少銀子才把你身上的傷治好。”她抱著手臂看向林桑青,“林桑青,你能活下來要感謝我,就憑你爹笨手笨腳的,能照顧好自己就不賴了,哪裏還有能耐照顧你。是我跑前跑後給你找的大夫,你要是有良心,就該拿一輩子來報答我的大恩。”

自動忽略她所說的下半句話,林桑青丟掉手中握著的深色花朵,擡手輕觸尖尖的下巴頦——不對。

林清遠告訴她,她身上的傷疤是八歲那年貪玩爬樹,結果從樹上摔下來時留下的,還說她之所以有恐高的毛病,也正是因為此事。可周萍說,她是在平陽城外遇見的她們,且她遇見她的時候,她的年紀在十三四歲左右。

他們倆說的截然不同。

周萍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她,她也沒有必要騙她,那麽,只能是林清遠在撒謊了。

林桑青沒有任何關於童年的記憶,腦子裏裝的全是搬來平陽城之後發生的事情,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麽,她渾然不記得。林清遠告訴她,她之所以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是因為記事比別人晚,還說他也是這樣,直到十五歲才開始記事。

她從前接觸的人少,沒覺得林清遠的話有什麽不對,入宮之後,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經歷了林林總總的事,她突然覺得,倘使一個人腦袋再不中用,也不可能等到十四五歲才開始記事吧?

腦袋霎時亂糟糟的,理不清頭緒,她隱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天色更暗了,夜的氣息濃厚到極致,遠處的綺月台燈火通明,賓朋如雲,這場精心準備華宴即將落下帷幕。

離席太久會惹人起疑,若是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找過來,恰好看到她與周萍在此談話,難免不會生出別的事端。

深吸一口氣,林桑青轉眸望向周萍,態度平和道:“娘——最後喚你一次吧,這一聲喚完,你我之間再無任何親情,也不再有所關聯。”頓一頓,她展顏微笑,“哦,我說錯了,你我之間本來就沒有親情存在啊。”

長長的裙踞上依次繡滿了寓意美好的含笑花,只可惜周圍的光亮太過黯淡,照不出含笑花的綺麗。拉一拉褶皺的裙擺,林桑青微擡下巴,神情有幾分倨傲,“你錯估了我的良心,那種東西,要與不要有何關系,沒準拋卻它之後我會活得更好。而今我為宸妃,你為官夫人,從身份地位上看來,我尊,你卑。金夫人,你可否想過會有向我跪安的這一日?”

周萍擰緊眉頭,不解質問她,“你什麽意思?”

收斂笑意,林桑青冷冷望著周萍,聲音若寒冰浸泡過一般冰冷,“從前我把你視為生身母親,礙於凡世間的種種規矩道義,對你所說的話言聽計從,對你的白眼和辱罵悉數接受。我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是在疼痛與疲倦中睡去的,別人的大好年華在歡聲笑語中度過,而我的青春年華,葬送在你日復一日的打罵聲中。我不願去回想過去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一日,它們沒有什麽值得懷念的,一絲一毫、一錢一厘都不值得懷念。”擺弄著手腕上的貓眼石手串,嗓音裏仍舊沒有暖和氣,冷冰冰的,“金夫人,如果你我之間有血緣關系,也許我還會有所忌諱,猶猶豫豫的不知如何下手。但如今既然得知我並非你的親生女兒,那你便別怪我沒有良心了,你虧欠我和爹的,我要一點點討回來。”

周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敢情她方才的算盤白打了,林桑青非但沒有打算與她相認,甚至提起了往日她待她不好的種種,還揚言要討回來。

要是眼前的宸妃娘娘是個陌生人,也許周萍還會給她三分面子,但得知宸妃就是林桑青那個短命鬼之後,周萍頓覺底氣充足。她欺負林桑青欺負慣了,辱罵的話張口就來,“嘿,你這個小賤蹄子,早死的短命鬼,真是個實打實的白眼狼,老娘對你再不好,可終究也沒把你扔到大街上,也沒狠下心把你賣到窯子裏去,你不懂報恩也就罷了,難道還要反過來找老娘的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