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人與人是有區別的,柳昭儀已經香消玉殞,俗話說人死如燈滅,不該把她過去做過的事情拿出來說,但林桑青還是忍不住想拿她和淑妃做比較。

柳昭儀壞在明面上,她像炮仗,一點就著,淑妃的段位比柳昭儀高得多,她不是甚好惹的角色,單從前幾次她所設下的幾乎無解的死局中便能看出來。

一個是沒腦子的桀驁美人兒,一個是手段高明的傲嬌大小姐,後者比前者可難對付得多。

林桑青清楚,路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時候鋒芒太盛並不是好事。

簫白澤封她為宸妃倒也罷了,她的父親是三相之一,倒也勉強擔得起宸妃這個封號,若他再把參加祭天儀式的資格分給她,那才真是不合常理,不消說木秀於林了,簡直可以說是一堆芝麻裏頭混進顆大紅棗,紮眼到了一定境地。

她要勸簫白澤收回這個荒唐的想法。

啟明殿今兒個燒的是龍涎香,芬芳的泥土清香撲面而來,恍若置身於雨後的山間,聞到龍涎香的味道,林桑青便曉得簫白澤在批閱奏折。

他有個習慣,批閱奏折的時候愛點有泥土清香的龍涎香,可能這個香氣會使他的心境平和吧,看到讓人生氣的奏折時能稍微緩解一下情緒。

她在平整的木質地板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個面聖的大禮,語氣鄭重而認真道:“請皇上收回成命,重新頒布一道旨意,仍舊按照往年那樣,讓淑妃陪你參加祭天儀式。”

簫白澤似乎不愛穿那身明黃色的帝王華服,基本上這邊散了朝,那邊他便旋即換普通的上花青色常服,順便把皇冠也一並拆下,像坊間的尋常公子哥一般,或戴玉冠,或系發帶,再也看不出他是一國之君。

手握馬尾毛筆,簫白澤用一只手挽住松松垮垮的廣袖,在硯盤中為毛筆蘸滿墨水,他一壁在奏折上圈圈畫畫,一壁示意她起來,“你特意為此事而來?”

林桑青撣撣膝蓋上的灰塵,頷首道:“臣妾聽聞皇上所做的決定後很是驚訝,認為此事事關緊要,值得臣妾走這一趟,便匆匆趕過來了。”

奏折上的墨痕未幹,簫白澤放下毛筆,將攤開的奏折推到一邊,擡起頭,他望著林桑青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麽。”仰躺在雕花的木椅上,他揉著酸脹的手腕,慢條斯理道:“宸妃,你無需擔心旁的,朕既然敢讓你去祭天儀式,便已經做好了後續打算,無論因此產生任何後果,朕都可以一力承擔。你只需穿著祭天的華服,噙一抹可以稱之為母儀天下的雍容笑意,牽著我的手走過那段長長的階梯便成,帶不帶腦子都無所謂,朕會帶著。”

只聽簫白澤這樣形容,不去考慮後果,陪他參加祭天儀式的確是件省心省力的事情,還能在天下人面前一展威風。但,要是將後果過細考慮一遍,便會發現很多不妥之處。

撩起厚厚的裙擺,在簫白澤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林桑青條理清晰道:“我曉得,皇上是天子,您要做的事沒人敢阻止,縱然有一百個不情願一萬個委屈,也只能憋在心裏,不敢吭聲。但,當不情願和委屈積累到一定程度,那些手握重權的人會產生逆反心理,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您的天下並不全是您的天下啊,其中有一半姓季呢。”她深深凝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惹惱了季家人,對您並沒有好處,同樣的,對我也沒有好處。剛從夾縫裏撿回來這條命,我可不想這麽快失去它,皇上,您還是收回成命,讓身為季家人的淑妃陪你參加祭天儀式吧。”

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些許思索之色,簫白澤坐直身子,眨動纖長的睫毛,試探著問林桑青,“朕要是不收回成命呢,你打算怎麽做?”

林桑青沖他微笑,“皇上無需為了林相的面子做出這種如履薄冰的事情,您要是不收回成命,臣妾只能硬著頭皮去參加祭天儀式,不過,恐怕這場儀式結束後,您便要趕緊為我舉辦喪禮了。季相也好,淑妃也好,他們都不會容忍有人爬在他們頭上。”

聽了她這些話後,簫白澤並沒有露出思索的神色,似乎他早已經思考過這些事情了。不知哪句話觸到了他的心弦,那對陰柔的弦月眉深深蹙起,簫白澤不悅問她,“你覺得朕讓你參加祭天儀式是為了林相的面子?”

林桑青哂然,“不然呢?總不會是為了我吧? ”

簫白澤沒有回答,他用深不可測的眼神凝望她,蒼白消瘦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林桑青從未見過的復雜神色,她形容不出來。

不愧是皇帝的居所,啟明殿的椅子就是舒坦,整個人都陷進了椅子裏,林桑青眯著眼睛享受這一刻的舒適,對簫白澤語重心長道:“皇上,還是讓淑妃陪你去祭天大典吧,您再罩得住,也架不住前朝後宮的爾虞我詐,雷公藤和春毒的罪咱們都受過,這次可別為了一時的榮耀和我父親的面子,而再次陷彼此於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