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前天折回來的蠟梅枝已經放進陶瓷做的花瓶裏,擺到了桃木桌子上,瓶中注滿清水,以保證臘梅花開放所需的養分。

林桑青窩在美人榻上,悠哉悠哉地偏頭看著高低錯落的臘梅花苞,想到什麽事情,她微微偏頭,問在一邊伺候的楓櫟,“我聽方禦女說過,位分升到妃位以後,便能向皇上申請出宮省親,那麽,楓櫟你知不知道本宮何時能向皇上申請出宮省親?”

楓櫟垂首恭謹道:“回娘娘,您剛受封為妃,要省親的話估摸得過些日子。”

“唔”了一聲,林桑青悶悶點頭。也是,總不能這邊剛冊封為妃,那邊她就申請出宮省親,倒顯得她多急不可耐似的。

殿內都是自己人,可以不用太過在乎形象,不像在保和殿,時刻得挺直脊背保持形象。她平躺在美人榻上,慵懶地翹起二郎腿,正打算把手也枕到腦袋後面,再悠哉悠哉的晃幾下,殿門口突然有人通報,說白瑞白公公求見。

方才大典結束後,蕭白澤送林桑青到繁光宮門口便回去了,說是朝中還有事情要處理,不能長時間陪她。

現在他身邊的貼身公公白瑞突然來訪,林桑青一琢磨,估摸是送賞賜來的,譬如妃子才可以佩戴的步搖或是簪花,不然好端端的,白瑞到繁光宮來作甚。

她忙把身子坐直了,市儈地搓搓手,命人喚白瑞進來。

白瑞匆匆進殿,兩只爪子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拿,身後也沒有跟捧著托盤的宮人。“娘娘!”他弓腰行了一禮,擡起頭,語氣倉促而焦急道:“請您快到啟明殿去,皇上有請!”

哦,敢情不是送賞賜來的,是讓她跑腿的。

失望地躺回美人榻上,林桑青不悅道:“有要緊的事麽?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本宮想歇一會兒再去。公公也曉得的,我們女兒家體力耗得快,本宮的體力全用在上午的封妃大典上了,現在著實是提不起勁去啟明殿。”

白瑞為難的笑一笑,“這個……”打量林桑青幾眼,他湊上前去,刻意壓低聲音,別有所指道:“回娘娘,魏虞魏先生也在。”

魏虞也在?耷拉在一起的眼皮子緩緩扒開,林桑青快速思考著。魏虞沒有在朝為官,他只在蕭白澤召見的時候才入宮,而蕭白澤召見他不外乎兩件事:有事商談、有病要治。

若是他們有事商談的話,自個兒私底下偷偷談便是了,蕭白澤不可能讓白瑞來找她,那麽眼下只剩下一種可能——蕭白澤身上的毒性發作了,他讓白瑞找她過去,用她的血來緩解毒性發作時的痛苦。

她親眼見過蕭白澤毒發時的痛苦樣子,曉得每多等一刻鐘都是煎熬。幹脆利落的起身,她拿過架子上掛著的紅梅披風,率先在前頭帶路,“本宮這就去。”

由於蕭白澤常年生病的緣故,他所居住的啟明殿裏特意設了個煎藥的爐子,以備不時之需。苦澀的藥味常年縈繞在啟明殿周圍,若哪天藥味突然散了,便說明他的身子好了些,但,也許一場暴雨過後,蕭白澤再度病倒,苦澀的藥味又開始縈繞在啟明殿周圍。

當今皇帝的身子羸弱,吹一吹風都要病一場,真不知太後為何要扶植他做皇帝。

趕在白瑞前面來到啟明殿,林桑青穿過守衛嚴實的殿門,正要挑開簾子進到內殿,她突然覺得腳底板不太舒服,似乎有東西鉻著她了。單手扶著門臉兒,她把鞋子脫了,這才發現鞋子裏不知何時進了一顆小石子,就是這顆小石子鉻著她的。

她抖了抖鞋子,把石子兒倒出來,殿內的說話聲倏然傳到耳邊,“沒法徹底拔根嗎?”

啟明殿的隔音效果很好,要不是四下裏恰巧安靜無聲,她又站在簾子邊,不可能聽到說話聲。饒是如此,傳來的講話聲仍是微弱得很,得屏氣凝神才能聽得到。

“說不準。”是魏虞的聲音,清雅溫潤,透著一股子讀書人的儒雅勁兒,“你曉得的,你身上中的不是普通的毒,天上地下唯有一枚解藥,但那枚解藥……”頓一頓,沒有繼續往下說,調轉了話茬道:“所以為今之計,只能暫時用宸妃娘娘的血做藥引子,配合我調的藥一起喝,解毒是解不了的,但是起碼發作的時候不那麽痛苦。”

輕手輕腳穿上鞋子,林桑青扶著門臉兒,目露思索之色。嚯,她猜得沒錯,什麽胎裏帶的弱症,蕭白澤壓根就是中毒了,且從魏虞方才的話裏聽來,蕭白澤中的還是甚絕世罕見的毒,就連解藥都只有一枚。

殿內靜了一會兒,須臾,蕭白澤清冷虛弱的聲音緩緩入耳,“朕還能活多久。”

幾多失落,幾多迷惘,這不是一代帝王該有的聲音。身為乾朝獨一無二的皇帝,他可以劍指四海,可以狂妄不羈,可以冷靜犀利,唯獨不可以這樣失落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