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悔不當初

冬日的太陽脾氣大,可能上一刻鐘還掛在天上,下一刻鐘心情不好,跐溜就回家了。林桑青離開啟明殿去永寧宮時,天際還掛著老大的太陽,溫暖而明亮,等到她回到啟明殿,天邊的太陽早不知去了哪座山頭。

天氣陰冷陰冷的,沒有日光可沐浴,簫白澤已經回了室內。白瑞守在殿門旁邊,見她獨身一人晃悠著歸來,忙上前告訴她,說簫白澤又睡下了,讓她進殿後動作稍微放輕些。

林桑青了然頷首,輕手輕腳地推門進殿,先到內殿看看簫白澤睡得踏不踏實——眉頭緊鎖,面色蒼白,踏實個屁。哎,她在心底嘆了口氣,簫白澤也是挺慘的,貴為九五之尊又怎麽樣,他可有不舉之症呢。這輩子都不能像個正常的男人一樣,體會床笫之歡、魚水之樂,倘使史書工筆不加以記載,流傳於民間的野史上也會有所撰寫,說大乾朝的開國皇帝簫白澤陽痿。

夠後世議論個幾百年的了。

壓抑著腳步聲,她回到外殿,把懷裏順手要來的紅薯扔進地籠裏,拿火叉子把地籠中的碳火翻一翻,將紅薯全部埋起來,靜靜等著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樸素味道。

紅薯快要烤熟的時候,淡淡的甜香味彌漫散開,讓人聞了就覺得心底發暖。簫白澤很會挑醒來的時辰,她一門心思盯在烤紅薯上,掐算著吃紅薯的點數,沒留神內殿的動靜,直到耳邊傳來低沉的話語聲才有所覺悟,“林昭儀好興致。”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望著簫白澤,漸漸冷靜下來之後才道:“醒啦,我以為您還要再睡一會兒呢。”握著叉子翻弄碳火,隨口問他,“猜猜今兒個是什麽日子?”

簫白澤在她身旁的黃花梨木椅子上坐下,緊一緊隨意披在身上的外裳,看著碳火明滅的地籠,面無表情道:“今天……”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突然道:“宮裏不吃烤紅薯的。”

唇角綻放一抹微笑,林桑青把紅薯從地籠裏取出來——他知道,知道今兒個是冬至,也知道在冬至這日,民間要吃烤紅薯。

“宮裏人都愛吃精致的糕點,向來都是把紅薯曬幹了,磨成粉做點心的,不會烤著吃它。許是覺得捧著紅薯吃很掉價?”拋出這個假設,她伸手按了按紅薯的硬度——嗯,軟踏踏的,已然熟透了,可以吃了。

那個……擡起頭,她躊躇的望向簫白澤。要不要分些給他啊?見者有份,按理說她應該和簫白澤分食紅薯,但,但她只找宮人要了三只紅薯,剛好夠自己吃的,若是分些簫白澤,便不夠她美美享用一頓的了。

太後悲淒的面容突然從腦海裏劃過——“皇兒他、他有不舉之症……”咬住嘴巴,林桑青蹙著眉頭想,簫白澤很慘很慘,他可有不舉之症啊,同不舉比起來,少吃一只紅薯算得了什麽!

打定主意,她遞了一只紅薯給簫白澤,忍痛割愛道:“喏,我統共拿了三只紅薯,分你一小個,吃完了可就沒了。”不舉之症四個字在腦海裏循環往復,忍痛割愛的神情逐漸被憐憫代替,停頓稍許,林桑青又遞給他一只烤紅薯,“算了,這個也給你吧,宮裏鮮少吃到這些玩意兒,臣妾便少吃點兒,皇上您多吃點兒。”

將兩只烤紅薯都接過去,左右手各拿一只,權當湯婆子用了,簫白澤瞥林桑青兩眼,將她的憐憫之色盡收眼底,“作甚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在憐憫他?可笑,何時他輪到一個外人來憐憫了。

“咳咳,沒、沒什麽。”林桑青心虛咳嗽,趕緊低下頭,剝開烤紅薯的外皮,猴急地咬了一小口。

簫白澤橫眼看她,“母後找你說什麽了。”

紅薯燙嘴,林桑青哈了好幾下才把紅薯咽下去,一語雙關道:“唔,沒說什麽,只是說了些婆媳間的悄悄話,你一定不想聽。”她特意咬重了最後一句話。

簫白澤是聰明人,突然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臉色有些不自然,低頭看著手中的紅薯,轉換話題道:“朕小的時候,經常吃這個東西,把它當做主食吃,吃得嘔酸水,吃得看到紅薯就想吐。”他仍舊低著頭,看不見他的神情,亦聽不出語氣中的悲喜,“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她帶我離開了以紅薯度日的生活,賜予我錦衣玉食和榮華富貴,從那日起,我就再沒吃過紅薯,無論是烤的、煮的、蒸的,都沒吃過。”

那個人,便是當今太後吧?她不僅帶他脫離了以紅薯度日的生活,還扶持他當上了一朝之皇,這是一份重恩。

林桑青開始相信坊間流傳的話了,在做皇帝之前,簫白澤可能真做過乞丐。不若,他怎會混到長期以紅薯果腹的地步呢。

“我小的時候……”話一出口,便頓住了,林桑青自嘲冷笑一聲。呵,本想學著簫白澤一樣,回想回想童年,可她哪裏有童年可言呢,想到的全是鞭子和娘親憤怒的臉龐。停頓許久,咬一塊烤紅薯,她改口道:“既然皇上不愛吃烤紅薯,便先放置在一旁吧,等會兒臣妾替您解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