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第4/7頁)

“郎君!”周氏驚呼,妄圖打斷他。

“皇室混亂,天子昏庸!君者,源也。所謂源清則流清,源濁則流濁。天子昏庸無能,朝廷百官明哲保身,才有今日小妹的苦楚,若是無一明君,日後還有千千萬萬的小妹。”

“別說了,郎君,你醉了,我扶起回去休息。”

“不,娘子,你不懂,什麽源清源濁,五十年間,六位天子。百官百姓連君王是清是濁都不曾看清,這源頭又換了。皇室子孫凋零、皇嗣難繼,正式衰微之相,天命……不在矣。”

郗超幽幽嘆息卻宛如巨雷劈下,周氏愣在原地,不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看著北地漢人被當做兩腳羊屠殺的,殺不完他們還要吃人,或重做軍糧,或虐殺玩樂。吃不完的,胡狗也不允許漢人或者。易水的八千少女,芳魂何在?南渡之後,朝廷偏安一隅,日子就好了嗎?多少□□離子散,活下來的又真的是人嗎?北邊苻堅一代雄主,眼看就要一統。南邊,天師道打著上蒼的旗號,哄騙了多少人,偏偏阿父、叔父都被這樣的手段所迷惑。這世道哪裏有太平,世人的出路在哪裏?”

“在寢房,來,我們回寢房,你醉了。”

“不對,在軍權!軍政一手!在桓大司馬!他本是最有希望帶領漢家兒郎,一舉收復北地,把胡狗逐出中原的那個人。可惜啊,謝家小兒拖延著九錫,桓大司馬沒了,晉朝繼續江南做著縮頭烏龜。我就看著,看著他們的下場,到底是北方胡人南下牧馬,還是南方天師道北上建/國。”

“回來,你喝醉了!”周氏抱著他的胳膊,拉著人跌跌撞撞往內室走:“素酒也不該讓你喝,喝醉了就說胡話。”

“不,不是胡話,是我一生為籌之抱負。”郗超滿臉通紅,脹紅的眼睛被酒精熏出淚來,“壯志未酬!壯志未酬!”

“好,好,壯志,壯志。”周氏費勁把丈夫扶進內室,心中慶幸,多虧今日她有心與丈夫說小姑的事情,特意把婢女仆人打發了。這樣的話若是被第三個人聽見,那才真是天降橫禍、性命堪憂。

窗外,突然一聲驚雷打響,把周氏從思緒中驚醒。“好了,有雷就有雨,天氣涼爽,你也能少些煩悶。”周氏輕拍著陷入迷糊的丈夫,輕輕給他搖扇子。

窗外不僅有驚雷,還有閃電,以及在閃電一閃而過的亮光中,一張惶恐的臉。

這是郗家大郎郗徹。

但凡說秘密,背後總會被人聽去,這仿佛成了逃不開的魔咒。

郗超在自己的院子放松大醉,周氏身為當家宗婦把院子籬笆紮得牢牢的。可誰也不會防備郗徹,他是郗家長孫,這一代中的第一人。郗超無子,過繼他作為嗣子,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婢女不會拂逆他的意思,任由他不通稟入內;郗超夫妻不會戒備自己的侄兒兼嗣子,郗徹也自認親密,見門口無人值守,他理所當然過來請安。

如今郗徹滿心驚慌,深恨自己腿長,沒事兒跑來大伯院子幹什麽,嫌命長嗎?他恨不得自己從沒聽說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沒聽懂伯父的抱負和無奈,不懂什麽壯志未酬。他滿腦子只有兩個字:謀逆!

伯父跟著桓大司馬謀逆!

天啊,地啊!這可是株連家族的大罪啊,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知道?

郗徹慌忙沖出院子,在花園跌了幾跤才跑回自己的房間。

怎麽辦?怎麽辦?他聽到這麽要命的話,大伯會怎麽對他?會不會殺了他?

咚咚——

冷顫!郗徹正腦補自己嚇自己,突然門外出來敲門聲,這另類的心想事成,簡直要嚇破他的膽。閃電劃過夜空,房外雨滴已經噼裏啪啦落了下來,砸得人更加心煩意亂。

“誰?”郗徹抱緊茶壺,色厲內荏呵問。

“為父。還不快開門。”

籲,不是伯父,不是來殺我滅口的。不對,我怎麽能這樣想伯父,就算他發現我,也不會嚴重到要殺我啊。我真是自己嚇自己,不會的,不會的。郗徹撫著胸口順氣,氣喘如牛。

“耽擱什麽,快開門。”門外,郗融不耐煩道。

郗徹放下茶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忘了點燈。郗徹把燈火點亮了,這才去給父親開門。

“父親,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郗徹一邊行禮,一邊把父親讓進屋。

“還不是你。聽下人說,你在花園裏跌跤了,回來不曾沐浴換洗直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人如何喊都不出來。多大的人來,再過幾年,就要出仕了,做事還這麽毛毛躁躁。”

啊?有人喚他嗎?他沒聽到啊!不對,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明明自己剛到房間,只坐了片刻,怎麽連父親都驚動了。

郗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剛回房間,還是神思不屬呆了許久都不知道,回頭看剛剛坐過的地方,雨水暈染開一大片,這是他只坐一會兒就能染成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