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第2/2頁)

王獻之愣在原地,呐呐問道:“伯父呢?叔父呢?”王家長輩的意思呢?

王羲之不答話,郗璿輕輕一嘆,只道:“你先回去吧,想想清楚。”

王獻之垂頭喪氣離開,他嚎啕哭著求父母安慰,卻被打擊得如落湯雞一般。

郗璿看著兒子萎靡的背影,擔心道:“七郎被當做司馬皇室與世家角力的旗杆嗎?謝公怎可如此?”

王羲之不說話,明擺著的事情。

“那我們該怎麽辦?七郎該怎麽辦?”

“從心而為。”王羲之吐出這四個玄之又玄的字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清談玄學。若是七郎不應詔,《廣陵散》可是法場絕響。”郗璿憂心,真當皇室不會殺人嗎?嵇康也是當時名士,名聲比如今的王獻之大多了,他還娶了曹操的曾孫女長樂亭主為妻,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被殺了!他們王家,有起兵反叛卻不連累宗族的王敦,不代表還能再出一個反抗詔書不受罰的王子敬!

生死、榮譽,一念之間,這風雨飄搖的亂世,人人如草芥,門閥高貴如王氏亦不能免。傷心、痛苦,更多是無能為力,郗璿突然明白,為何丈夫、兒子都喜歡那忘憂的神仙散。

“不可說,不可說,一切由七郎自己做主吧。族中長輩我替他擋著,人生不過百年,他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從心而為啊。”王羲之幽幽一嘆,他年輕時候曾和謝安一起在東山遊山玩水、談玄論道,交情頗深。可若他去求謝安高擡貴手,事關家族,一向顧全大局,以謝氏家族利益服從於晉室利益的謝安,如何肯擡這手。

這是各方角力的結果,誰也無能為力。郗璿憂心忡忡道:“把幺娘挪到我院子裏吧。”郗道茂是她的外甥女,若是能保全她,郗璿如何不願意,可她沒有這個能力。她能做的,只是看顧著幺娘,讓他們夫妻還能留個念想。

這些考慮、掙紮、痛苦,圖恩統統不知道,她養在深閨,交好幾個丫鬟,能探聽的也十分有限。她只是被動的聽說皇帝下詔讓父母和離,被動得被祖母收養主院,被動得聽說父親灸足失誤,廢了雙腿。

圖恩被焦急的祖父母帶著,一路急走,在路上,郗璿不停叮囑擡軟轎的仆婦快些,又怕顛簸著圖恩,連聲吩咐“慢些!”

廳堂軟榻上,王獻之未著足衣,雙腿赤/裸,坐在床上。他的腳底有血紅的水泡、有青黑的灼傷、有烏青黑紫的淤傷,臉色蒼白躺著,再無風流名士姿態。

“阿父……”外傷總是這樣觸目驚心,圖恩輕喚一聲,惹得郗道茂淚水連連。

王羲之和郗璿止住他們夫妻行禮的動作,王獻之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父母,他在父母眼中只看到悲痛。

郗道茂不再壓抑,把圖恩摟在懷中,失聲痛哭。

“幺娘,不要哭,阿父不過灸足失誤,會好的,會好的。”

看他疼得唇色慘敗,圖恩開動腦筋,使勁兒想,使勁兒想,我能做什麽,我能做什麽?

“我已上書請辭,不良於行之人,如何能占據高位。”官都不做了,白衣之身,自然也沒有資格娶公主。我王獻之沒有力量反抗這樣的亂命,那就毀了自己。

“子敬,子敬……”郗道茂匐在王獻之身上,泣不成聲。

自毀和示弱,的確是如今他們家唯一能走的路。圖恩下定決心,道:“翁翁、大母、阿父、阿母,兒有一言。兒聽聞謝羅仙旅居建康,落腳城外白鶴觀,兒想去拜謝上天之恩。兒自幼體弱多病,幸得上天垂簾、長輩恩德,才僥幸活命。有感父母恩深,兒改名為恩,拜謝道祖、天師。”

謝羅仙俗家是謝安長兄次子,道法高深,世族庶族信眾頗多。

這上天之恩是縹緲的仙人、皇室天子還是能左右天命的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