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半晌,令窈抖索著唇瓣,鮮紅的頰面綴滿窘迫,聲音像是從被人摁住胸口擠出來似的:“先生的教導,別開生面。”

孟鐸:“輕信於人,小則失財,大則失命。”

令窈頭擡不起,低眸細聲說:“凡與人往來,總有托付於人一日,如何辨識?”

“不必辨識,只信自己即可。”他悅耳冰涼的聲音無情無緒,一字字諄諄教導:“與其托付於人,不如讓人托付於己,利用別人,總好過被人利用。”

令窈心中一驚。

連她都不敢大聲宣張的話,竟有人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而這人,竟還是受天下學子追捧的孟鐸。

她打聽過他的身世,田野鄉間出來的窮小子,自小得神童之名,十歲入國子監,此後十年風生水起,直至年初辭官。

令窈小口呼氣,定神後問:“先生家裏,可有兄弟?”

孟鐸笑道:“有一幼弟,年少失散,至今未尋回。你問這個作甚?”

令窈:“看先生膽識過人,不由好奇先生的家裏人。”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她確定自己與他前世毫無瓜葛,看他是個可造之材,所以才問起他家裏其他孟姓兄弟。

有人敲門而入,是跟在孟鐸身邊的那個武生,名喚山陽,周正模樣,少年老成。他進了屋來,並不瞧令窈,俯耳孟鐸,說了些話,孟鐸點頭,打發他出去。

令窈猜到幾分,定是關於如何處置雅謙,她好奇問出聲,孟鐸沒有回應,卻丟了一個眼神給她。

只一眼,令窈心領神會。雅謙的下場,約莫不會圓滿。

孟鐸定是一早就布好了局,像他這樣的人,做局定是滴水不漏,哪裏容得她一個小孩子插手,算起來,沒有她,他也會逐雅謙出門,不過時間早晚罷了。

令窈揉了揉發癢的眼,越揉越不舒服,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閉著,撞見對面孟鐸的眼神,似在笑她嬌氣:“小孩子上當受騙是常事,郡主不必難過。”

原是誤會了。令窈心裏悶哼,她才不會為旁人難過,她只會為自己難過。穆辰良說過,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氣氛正好,令窈不動聲色靠近,順勢而為:“先生,我難過你該高興才是。”

孟鐸:“確實,看頑劣稚童吃癟,心情甚好。”

令窈噎住,氣得聲音顫軟,小臉漲紅:“先生堂堂大商才子,竟和一小孩子過不去,就算我曾說錯什麽惹先生不快,那也是童言無忌。”

孟鐸笑了笑:“當初因為你的一句童言無忌,葬送了李禦史全家性命。”

令窈愣住。

是她六歲時的事。

舅舅感慨忠言難聽,她正好坐在舅舅膝上,隨手一撕,將那本令舅舅發愁的諫言奏折撕成兩半。舅舅不怒反笑:“卿卿為何要撕它?”

她答:“因為它惹舅舅不高興。”

“惹舅舅不高興的不是它,而是李禦史。”

“那便斬了。”

說這話時,除了禦前大太監和梁厚兩人,並無其他人在旁。後來梁厚請了她往角落裏去,梁厚說:“你才六歲,怎可草菅人命?”

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好奇問:“什麽是草菅人命?”

再後來,她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夜裏做噩夢,夢見素未謀面的李禦史提著腦袋站在床邊,她嚇得大哭,跑到舅舅宮殿霸著,日日要舅舅哄了才能入睡。

心中瘡痍被人揭了出來,令窈一雙手攥成拳頭,擡目問孟鐸:“是梁厚告訴你的?”

“是。”孟鐸面容冷漠。

令窈不打算辯駁:“那又如何。”

孟鐸:“不如何。”

令窈雙手攥得更緊。

屋內一時寂然。片刻,孟鐸聲起:“梁厚還說,他性情固執,每每在聖前進言,定是言語辛辣,字字苦諫,家中早就備下棺木。”

令窈嘟嚷:“梁王八不怕死。”

孟鐸:“他說自己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全托有人變著法地為他求情,自李禦史一事後,每次他入宮諫言,郡主總在聖上跟前撒嬌,風雨無阻,無一次落下。”

令窈難為情:“我本就愛在舅舅面前鬧。”

孟鐸從袖子裏取出一封書信:“梁厚放心不下你,自我來臨安,他寄了不下十封書信,囑咐我好好教導你。”

這回令窈是真紅了眼眶:“誰要他惦記,他該惦記自己的命才是。”她快速睨孟鐸一眼,問:“先生之前對我百般嚴苛,如今一改態度,也是梁厚出的法子罷?他定是讓先生待我先抑後揚,引起我的注意後,再予以循循善誘。”

這個梁厚,當真是壞極了。

孟鐸放下茶杯:“不,此前我是真心厭惡你這種為虎作倀的小孩子。”

他話說得直白,令窈一時沒回過神,好一會才小聲問:“那現在呢?”

他避之不答,只是告訴她:“你想學,我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