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張春菊見他這副屁也不放的樣子,更不以為然了,嘴上就更不饒人了,“你老婆叫人給欺負了,你到好,半句話都沒有,還管你的什麽破收音機!”

“你不跟她一般見識不就好了嗎?”章海將個碎片都撿起來,看來看去都覺得這收音機外殼破成這樣子,裏面更是沒得修了,舌尖苦得厲害,沒去指責她,反而到是軟了聲音勸著,“她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跟她吵,還不是要氣著你自己?”

張春菊知道這個理,就是不肯跟黃愛芬罷休,“真是腦子壞塌了,她自個跟朱蓮青說不上話,讓朱蓮青給明裏堵了一嘴,到是沖著我發脾氣來了。我什麽也沒幹,也就站在那裏看看,怎麽著,這弄堂是她家的嗎?我都不能站了?”

她為的就是一張臉,覺得今天這臉都丟在黃愛芬面前了,也丟在弄堂裏這一街坊四鄰面前了,一想起來讓她臉上臊得慌,像是被給剝了皮一樣。

“哪裏不能站了,”章海還是那麽脾氣,半點不生氣,就跟個泥胎一樣,“要說以前呀,這弄堂裏頭還真是就她家的東西,現在不一樣了,你想想她也就這樣子了,背後有多少人指著她說的?我們正正經經清白人家,你犯得著跟她一般見識?”

要說張春菊這風風火火的脾氣怎麽就跟章海結婚了,也就章海這個脾氣能把她給降住了,不輕不重的話,就落在張春菊耳裏,讓張春菊這火氣都消了泰半。他還將收音機給放到一個袋子裏,修是修不好了,得扔了,讓他的心抽抽的可惜,可為著是張春菊扔的,他都習慣性地忍著張春菊,從來就沒有一句埋怨的話,“別說什麽泥腿子的,往上數起,哪家不是泥腿子出生,她當她黃愛芬是什麽正經的皇親國戚?就算是有,早兩三百年前也就在關外放馬看羊呢,況她還不是。如今呀,更沒有這些個說法了,咱們哪個又比著哪個低了,都是平頭老百姓,過的是平順日子。”

張春菊這火氣真個兒就消了,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想著黃愛芬那不能放到明面上來的說兒子黃志海,她手往耳邊一攏頭發,“真個的,我到不稀得她說這個事,她到還跟個孔雀似的,兒子都這麽大了,還好意思見天兒地穿那個緊身褲,繃得跟什麽似的,半點羞恥都不知。”

“你在家裏頭怎麽說都行,”章海看了看後門,見街坊的人都散開了去,這糾結著的眉心才算是松開一點點,他就討厭這種地方,各家住得太近,但凡有點事,各家都跟看什麽西洋景似的擠過來看,他不想丟這個人,也不想丟這個臉,還是好聲好氣地勸了一回,“可出了這門,這話你是萬萬不能說,這都是住弄堂裏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得保持個面上的交情。”

張春菊真被章海給說動了,她只沉默著,也沒沉默一會兒,就追著章海問,“那兒子的親爸是誰?你曉得不。”

章海稍一愣,很快地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當初聽說過一陣子,那消息來得快去得也快,要不是黃愛芬她娘家那裏頭的人露了點口風出來,真個是沒人曉得她去了鄉下生孩子。她生孩子後,這廠也就有了,瞧著什麽都沒有了。”

按理說,這裏的房子也算是黃愛芬她大哥的房子,偏黃愛芬她大哥沒半點要跟她搶的意思,還替她把兒子養大了。當然,也是按理說,這房子現在的的確確是黃愛芬的房子,她還想著等將來兒子結婚了,就把這個房子再拾掇拾掇一下,就權作新房了。

張春菊聽得就有些嫉妒,可也曉得這個是嫉妒不來的,她可沒黃愛芬那般能豁得出去,也沒黃愛芬那本事,明明跟了別人,還給人生了兒子,到家裏還能頂著程勝利這麽個男人,把第二服裝廠都給抓得牢牢的。想到這裏,她嘆口氣,看看面前的“老實”丈夫章海,到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阿海,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去?”

這叫點餐,只管往他喜歡吃的菜上點,算是一種“恩賜”,足以讓章海在心裏松口氣,他就怕老婆一直就揪著當年的事不肯罷休,在他看來那是別人家的事,跟他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也沒必要把人家的事都給說穿了,——況當年,他還朝著黃愛芬遞過眼神呢,可惜黃愛芬沒瞧上他。

到現在了,他還是有點兒心虛的勁,提不得黃愛芬,有時候也生怕叫黃愛芬說破了嘴,叫老婆曉得當年的事,他個老婆呀,他心裏頭曉得的,甭管是過去的事了,她也是非得叫他服軟不可的,“你看著買吧,我不挑食,我想喝點酒。”

聽到“喝酒”兩個字,張春菊的眉毛都要站將起來,可想想他剛才那麽勸自己,她的眉毛也緩緩地放緩了,到不像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了,很是柔和了,“行,就讓你喝一點,不許多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