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次日一早,大隊人馬繼續行路,行至半途時班叔父終於醒了過來。其實他受傷不重,只是舊日心疾發作,服用了隨身攜帶的藥才昏睡至今。而另一位老萬同志卻是真的傷勢不輕,直至到了驛站才勉強醒過一會兒。

待安頓妥當後,淩不疑立刻找來醫者為萬松柏診治,卻得知他前胸後背的幾處創口都是重傷,若是立刻再度上路,必會創口綻裂,二次受創。於是淩不疑只得給皇帝養父上一道奏本,言明此中蹊蹺,並請求允許萬松柏養幾日傷再啟程回都城。

此時壽春戰事已到收尾階段,此番淩不疑斬殺了四五名彭氏大將,捶破了兩撥敵方大軍,更拿下了一座半附郭縣城——該立的功勞也立下了,剩下的軍功章也該些留給其余小朋友,這樣大家才能繼續排排坐吃果果。是以他遣人給崔侯送信後,便留在了驛站。班小侯要看著自家叔父復原,自然也留了下來。

嘩啦啦一大群人幾乎占下了整座驛站,好在此時前方有戰事,各地官吏必須在原地戒備不測,驛站處於業務淡季,除了接待幾撥遞送軍情的信使,他們倒也沒叨擾旁的什麽。

萬松柏失血不少,在病榻上躺了兩日,偶有醒來也是迷迷瞪瞪的,萬萋萋見老父衰弱,心中難過之極,不過她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只是躲在無人處咬牙磨刀,暗暗發誓要找到幕後之人報仇。就在她差點要將厚背大砍刀磨成水果刀之際,萬松柏終於清醒過來。

一氣喝下三大碗肉骨白米粥外加半只燉雞,老萬同志恢復了六七成元氣,便毅然拒絕醫者新奉上的湯藥,咆哮聲震的半座驛站都聽見了。淩不疑表示既然病人精神這麽好,大家不如趕緊去‘探病’吧,少商等人皆是贊成。為了找個‘外人’做見證,淩不疑順手將班小侯卻拎了過去。

病房中,萬松柏摸著自己憋下去一半的將軍肚,心疼如絞:“……究竟是何人非要致我於死地!”之前他已聽萬福說了淩不疑的推論。

“這就得問阿父你自己啦!”萬萋萋繃著臉道,“阿父你自己說說,是不是這幾個月中與人結怨了!是不是欺壓下官,刻薄轄地大族了!”

“胡說八道!這世上還有像我這樣和善厚道好說話的上官嗎!”萬松柏和女兒同一個分貝,“也就我那程賢弟勉強能跟我比一比了!”

老萬同志吼聲如雷,一旁的班嘉被震的縮到一邊。程頌尷尬的看向淩不疑,希望未來的妹婿不要被程家姻親嚇跑,程少宮挖挖耳朵,處變不驚,少商津津有味的看戲,恨不能去找些瓜子話梅來。

萬萋萋暴起:“阿父說這話都不會不好意思麽!我從未聽過如此厚顏無恥的話!”

“為何要不好意思,我說的都是實話!”

“阿福來你來說,阿父他是不是性情暴烈,性情刻薄!”

“呃……小人以為……”萬福剛說了五個字,萬松柏瞪視的目光就掃了過去。

萬福立刻發揮優良家仆素質,滔滔不絕道,“小人以為大人說的對大人也就臉上扮的兇心腸卻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小人此言一句不假日月為證天地可鑒!”

“阿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萬萋萋尖叫。

“你再敢威逼阿福老子扣你一半嫁妝送給子孚做私房!”

“扣就扣!”

眼看父女倆就要幹起來,淩不疑一拍案幾,沉聲道:“請萬大人稍安勿躁!”

父女倆都有些慫淩不疑,只好雙雙閉嘴。

“萬大人,請您仔細想想,這幾個月內真不曾得罪過人?”淩不疑道。

萬松柏偃旗息鼓,努力想了想,才道:“真沒得罪人,這回出任徐郡太守,家母特意找了位長輩給我做幕僚,那老兒每日耳提面命什麽太平年月不是戰亂之世,要我務必謙和寬宏,以仁治郡——說句實話,幾十年來我就數這幾月過的最心平氣和了,連架都沒跟人吵過!不信我叫人把呂師請來……唉,他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利,身體又弱,所以這回去都城面聖我就沒帶上他。”

“不急,三日前我已讓人回徐郡萬大人的治所報了信。因是郡丞必須留守,此次只請主簿和大人的幕僚呂夫子了,想來今日就能到了。”淩不疑道。

萬松柏訕訕坐回床榻,心想你倒真不客氣,我的下屬我的幕僚你說叫就叫,難怪我那程賢弟每次提起唯一的女兒郎婿就一副天上下紅雨的模樣。

淩不疑一手放在案幾上,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輕輕點著:“如此說來,萬大人的確不曾得罪過什麽人,那麽……”

“那麽就是伯父礙著誰的路了!”少商順嘴道,“伯父這回在徐郡是不是打算興利除弊,大展宏圖,是以觸及了地方望族的利害,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非除之而後快。”

“興什麽利除什麽弊啊。”萬萋萋嘟囔道,“少商你也太給阿父臉上貼金了,他哪是這麽有抱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