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皇後壽辰之後,都城百姓看了三樁熱鬧,排名不分主次,按照時間順序如下:

首先是帝後最小的女兒。

先是原先簇擁在她周圍的那些女孩們,其父兄家祖均受貶斥,無一例外。再是被扣宮中兩日後終於得以離去,然五公主甫回公主府,立刻被入目的景象嚇的驚恐欲瘋——十五六具面容熟悉的屍首,或掛在高高的梁上,或整齊的碼放在堂中。五公主再驕奢淫逸,也不曾經見過大風大浪,當場嚇的癱軟在地上,下裙濡濕。

那些曾經圍繞在她身旁討好賣乖,教唆她圈地隱戶的俊俏男子們,如今都成了冰冷青紫的僵硬屍首,以前的管事奴婢全都不見了,換上的是一群陌生嚴肅猶如木雕般的看守。

皇帝頒旨,以後除非他和皇後發話,五公主再不能出門遊樂,且必須在專門委派的宮媼監督下,在家讀書奉德,修身養性——簡而言之,她被監禁在公主府中了。

五公主這才害怕起來,苦苦央求看守帶話給皇後,哀告她已知罪了。可是皇後就如當初她對少商說的那樣,一旦她真的對哪個人失望了,她是見都不想再見這個人了。

倒是皇帝讓岑安知帶了兩句話過去。其一,原先賞賜給公主的那些食邑全數收回,反正公主也用不上財帛了。其二,想出去?十分簡單,嫁出去即可。

可是當初五公主因為不滿親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迫皇後將她的婚期拖至她二十歲之後,如此她豈不還得坐監數年?除非小越侯夫婦親自提請提前婚期,可她之前沒少得罪這對未來的君舅君姑,要他們幫忙弗如旭日西出。

這一下乾坤倒轉,五公主瞬時從對婚配避之唯恐不及變成了錐心恨嫁。

少商可以想象,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五公主將日夜噬心啃肝的懊悔難受,她不由得對皇帝的手段肅然起敬——自來白手起家的開國皇帝,不但富於開疆拓土的睿智和氣魄,也不乏算計人心的籌謀。皇帝從未對自己的家人用過心術手段,並非他不會,而是他不願罷了。

這邊廂五公主恨嫁的要死,那邊廂,長水校尉駱家倒將婚期提前了半個月,都城百姓目送數位駱公子送嫁親妹,十裏紅妝,大擺長龍。行至郊外,駱濟通身披朱紅大裳親自下車來,握著前來送行的少商之手,愧疚道:“……春笤的屍首在宮中一處偏僻林園中找到了。”

少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低頭不語。

坐在後面馬車中的淩不疑隔著窗欞看過來,目光在兩個女孩之間梭回。

駱濟通垂淚道:“我這伴讀當的,真是無用之極。以前我總以為自己能為皇後多少分些憂。如今看來,是皇後一直優容於我。少商,以後皇後那兒,你多費心了。人人都說娘娘好靜,其實我知道,她很怕寂寞……你多陪陪她。”

淩不疑伸出手在窗外晃了晃,發覺外面又起風了,便將還想再說兩句的未婚妻扯上了馬車,結果倒變成了是駱濟通目送他們先走。

最後是少商的及笄禮。

十月旦後半月,皇後比自己過生辰還有興的設了一場冬梅宴,然後當著半城貴婦的面親自為少商簪笄。人群一側,站著面色復雜的蕭夫人,只有程始深知妻子心事,其實從上半年起,蕭夫人就開始暗中準備女兒的及笄禮了,誰知卻半點沒用上。

蕭夫人生平頭一回難以從現實利益的角度看待問題——女兒能得皇後主行笄禮,固然是莫大的榮耀,但看著女兒與皇後舉止親昵無間,蕭夫人又覺得仿佛被搶走了什麽似的。

“這回嫋嫋回家,與以前不同了。”蕭夫人與丈夫私底下議論,“以前她從宮中回來,就跟官差散衙弟子下館似的,那是滿心的松快愜意。可這回,她倒像不在乎能不能每日回家了。在宮中待著,她似乎也是一般的自在。”

程始想了想,才發覺果然如此,笑道:“這也情有可原,到底在宮中一氣住了小半個月嘛。娘娘喜歡她,她幫著張羅壽宴,正是應有的禮數。”

他看妻子若有所失,勸慰道:“以前嫋嫋是掐著時辰進出宮廷的,活脫的應付差事,難道陛下會看不出來。可這回,皇後是不必說了,我看連陛下也對嫋嫋比以前滿意了,不然哪能三天兩頭從宮中頒下賞賜來。你我是有女兒福的,你看整座都城裏哪家小女娘有我們嫋嫋爭氣懂事,不但婚配一點不用父母操心,還總給家裏增光添彩。從以前的樓家,到如今的天子養兒,咱們盡受著嫋嫋的好處了。不然啊,像五公主身邊那些沒頭腦的小女娘,在娘娘的壽宴上闖了禍,結果父兄皆受連累。”說著,他嘖嘖搖頭。

蕭夫人似乎聽進去了,嘆道:“你說的也是。”

……

程蕭二人猜測的沒錯,少商的確在宮中愈發自在了,皇帝也看她漸漸順眼了。不但沒有隔三差五的訓斥,偶爾還能三句訓斥中夾一句褒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