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少商上輩子,若是國民男神和某風聞不佳的小碧池訂了婚,消息傳播開來大約需要三個鐘頭,這輩子,她和淩不疑訂婚之事在都城貴胄世族圈子裏傳開用了三天。

前三天的風平浪靜讓程家父子誤以為訂婚後最糟的情形就是和新郎婿同食,第四天開始他們在外遭受到了列隊齊射般的輿論暴擊。除去如萬松柏這樣積年交好之家,心存良善的看客,其余都是含酸帶刺的眼神。淺薄些的直接陰陽怪氣的說程校尉您好福氣攀上了貴親今後可別忘了我等雲雲,深沉些的則明面恭喜轉身暗諷程家攀附。

“阿父您別理他們,他們這是嫉妒您。”少商如此安慰。

“廢話!老子能不知道。倘若淩不疑朝他們的女兒提親,看他們會不會連夜備好嫁妝將女兒嫁過去!”程始氣憤的險些將酒樽拍碎。

程家三兄弟倒還好些——

程詠素來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日常親近的同門及友人不是兩耳不聞八卦事的書呆子,就是真心為程家親事感到高興。

程頌所在大營本就是萬松柏的勢力範圍,他又素來豪邁和樂,便是有人來酸言酸語也被幫眾們迅速鎮壓了。

程少宮為了不被母親指派去陪幼妹和淩不疑,十分拼命的在外左懟右諷,絲毫不落下風,書塾的夫子怕把事情鬧大了不久就勒令學生不許再談論此事。

相比之下,蕭夫人就英明多了。她仿佛早有所料,這幾日索性不出門了,不是躲在家中教少商讀書寫字就是和程姎去莊園安排夏粟莊戶。至於為何不帶女兒同去莊園?這次倒不是她偏心,而是新郎婿每日都要上門,她把女兒帶走了難道讓淩不疑去嚇死丈夫兒子們麽。

其實,少商也很不適應。

不論她和樓垚的肉身年歲,她的心理年齡總是稍大些的。樓垚在她眼裏,更像老家鎮上的跟班小弟,或者實驗室裏的靦腆學弟,她雖無意淩駕他人之上,但日常相處總能掌握大致走向。可淩不疑則不然,他小小年紀就獨當一面,不論求學讀書還是上陣行軍都有自己的主張,不但不會像樓垚那樣事事依從少商,還倒過來要求少商依從他。

比如當初在滑縣少商想偷酒喝,樓垚雖也知道初春喝冷酒不大好,但在少商一通歪理之下還是會顛顛的去找來給她喝。可此時少商做一樣要求時,淩不疑斷然道初夏喝冷酒不利養身之道,從對五臟六腑的害處一直說到少商該勤加鍛煉了。少商那番‘人不肆意枉少年’的歪理對他全不管用,反倒還被灌了一堆‘小事放縱乃推延至大’的文言文。

不過他顯然深諳交涉之道,看到少商快爆發時會松口允許她只喝一杯,然後還要從她杯中先行喝掉半杯。結果就是,少商費心巴力的要求了半天只喝到一口半的冰酒!

她氣的半死,對面的青年還垂著長長的睫毛輕嘆:“今日我就退一步罷。”

——少商好想動手打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因為她打不過人家。

簡單來說,少商主意很大,可淩不疑的主意比她更大;少商生性堅毅果決,結果淩不疑比她更殺伐決斷,一往無前;少商是金剛鉆頭,淩不疑就是金剛鉆車床。

齊天大聖法力高深,但依舊被壓在五指山下,於是少商納悶了,如今是太上老君爐火旺,淩霄寶殿禦匾安,王母娘娘蟠桃茂,罵一聲如來你個狠心老冤家為何還要欺上奴家安分守己的門。

——踏馬的,被淩不疑逼的她都能作打油詩了!現在想來,當初她在不知淩不疑性情的情況下就無端的想和他保持距離,真是小怪獸般的直覺。

雖然才相處短短四日,但少商已察覺出淩不疑並不快樂。

他沉默,並非無話可說,而是他不想說話;他那日對諸位貴女言語無禮,並非他生性尖刻,而是他懶得一再應付,不如毒舌些一勞永逸。他若想對誰客氣禮貌,那是可以做到春風化雨,體貼備至。

像樓垚,看見自家織工新造的錦緞好看,就直不楞登的撿出自認為好看的幾幅拿了過來。而淩不疑送來的東西,上至程母心愛的肉脯金器,下至程小築程小謳精致結實的軟弓小箭,甚至他從未說過一句話的程姎都贈了最襯她膚色的夏錦,樣樣貼合程府眾人的喜愛。

少商實在不明白,這樣貌美的青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什麽還這樣不快樂,郁郁寡歡。換做她,都能燒包到公海!

她不了解自己的未婚夫。看不懂他如深海暗湧般的眼中之意,也琢磨不透他的行事。

不過,她自小不愛深究人家的心事,若是追根挖底的去查探,知道了鎮上那群八婆在肚裏更不堪的議論自己豈不平添氣惱,知道了鄰家白月光其實心裏很厭煩自己這個名聲不好的小太妹但礙於好教養一直溫和對待之那她豈不是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