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四五日後,蕭夫人終於病愈,徹底恢復康健,便按邀約攜女上樓家做客,順便讓樓家眾女眷也看看少商,尤其是樓氏目前的宗婦,樓大夫人——總不能樓垚一天往程家跑三回,酒也灌醉過,食藥府醫都送過,樓家人卻還不知少商長的是圓是扁。

樓府占地與程府差不多大,可位置卻離宮城僅一巷之隔,府內人丁繁盛程度與尹家有的一拼。然而,樓大夫人治家之嚴遠甚於尹姁娥的母親。少商一路過來,只見侍婢仆從來來往往,低頭恭敬,卻聽不見半句言語。等到正式拜見,她原以為會見到一位嚴肅瘦削的厲害主母,見面後才發覺樓大夫人面如滿月,慈樂和祥,看著倒像個好脾氣的宿管阿姨。

樓大夫人拉著少商的手細細端詳了一遍,眼中流露出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轉頭對樓二夫人笑道:“弟婦,你這新婦挑的真好!”

樓二夫人得意洋洋:“那是!我也是一見了就喜歡,把我們全家的新婦女兒都比下去了!難得是孝順又和氣,對阿垚有關懷備至,再好也不過了!”

坐在樓大夫人身邊的樓大少夫人掩袖輕笑,神色恭順,樓大夫人笑道:“你和阿垚都喜歡,我就放心了。”

樓二夫人喜道:“姒婦,那您是答應了?”

此言一出,坐在一旁的蕭夫人和少商一齊皺了皺眉頭,互看了一眼。可樓家那對妯娌渾然未覺,樓大夫人笑道:“我若是不答應,阿垚怕是再也不肯理我了。明日我就找巫祝來占蔔吉日下定!”

蕭夫人哪是肯吃虧的角色,也笑道:“這也不著急,慢慢來罷。我家大人和阿垚的父親都是一諾千金之人,月前就互換了信物。我臨離兗州前,聽聞東郡和山陽郡已有不少人向樓程兩家行賀喜之儀了。這下不下定的都是虛禮。”

聽聞此言,樓大夫人神色微變,樓大少夫人似是不解自家君姑為何臉色有異。

樓二夫人卻笑的天真:“我知道,阿垚的父親用來下定的那枚玉玨還是我成婚時的陪嫁呢,如今給了少商真是再好不過了!”

樓大夫人微笑道:“那枚玉玨二弟隨身佩戴多年,如今一朝給了程家做信物,當心我告訴老二新婦,說你厚此薄彼。”

樓二夫人忙到:“姒婦您別說出去,是我多嘴了……”著急慌忙的樣子,似是十分害怕自己新婦心生不滿。

樓大夫人笑著撫弟婦的背,寬慰道:“好了,叫你急的。這種挑撥之言,我和老大新婦什麽時候說過。你別急,別急啊。”口吻仿佛在哄一個孩子。

樓二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蕭夫人微微皺眉。

這種恩威並施之術她自己在外面籠絡人手時慣用的,沒想到今日在樓家也見了這麽一幕。她既放心樓垚母親的直白好欺,又擔憂樓大夫人不好對付。

何況,這廳堂裏除了侍婢就只有她們五人在飲食閑聊,將來樓二公子的新婦若為此事不悅,豈不是要牽連到自己母女頭上了。她心頭不快,可僅為此事就拂袖而去未免小題大做,有心口頭回擊,可這種彎彎繞的內口舌之爭,她素是最不耐的,一時竟默然無語。

少商忽道:“伯母您別憂心,我跟你打賭,二少夫人定然不會計較那枚玉玨的。”

樓二夫人呆了一下,不甚相信的說道:“少商,你說真的嗎?”

樓大少夫人訝然的看過來。

少商裝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阿垚跟我說過,二少夫人是二公子在膠東遊歷時結識的,乃當地宿著的掌上明珠。當時二公子出門在外,雖有樓伯父允婚的手書,卻身無長物,便親手打磨了一面銀鏡為定,寓意‘此心如明鏡,白首互不疑’。我怕是天底下所有的玉玨加起來,在二少夫人心中,都比不上這面鏡子的。”

樓二夫人又驚又喜:“……你說的對,說的對!我都忘了這事了。”

樓大少夫人面露幾分羨慕之色,怕被君姑看見,連忙起身招呼侍婢來續果漿和點心。

少商笑著低下頭去——廢話,跟樓垚朝夕相對數月,難不成都用來風花雪月了,哪有那麽多人生理想星星月亮可以談的,自然要將樓家的人際關系乃至一草一木都盤問清楚了!

對女兒這番柔和卻堅定的回擊,蕭夫人心中滿意。又暗想:也就是說,樓二夫人所出二子的親事都是越過了這樓氏宗婦,由樓濟親自定下的。

樓大夫人也微微笑著,似乎沒有半點不悅,隨即吩咐侍婢將外面的樓垚叫了進來。

樓垚一直等在廊外庭中,此時樂顛顛的踏進堂內,險些連靴子都忘了脫。

樓大夫人笑著看侄兒手忙腳亂的整裝跪坐,道:“阿垚,你尋的這新婦可是好生厲害呀,適才……”她話還未說完,少年就一臉花癡道:“是呀,大伯母您真好眼力。少商她可聰明了,又聰明又能幹,什麽都知道!阿父也誇過她好幾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