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格格不入(第2/2頁)

國公府上下俱大大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來。

嶽欣然卻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卻沒有流露:“你們未曾提及五公子想打探消息之事吧?”

這個部曲乃是國公夫人親點的,追隨國公府許多年頭,是個極穩妥的,他當即道:“您先前叮囑過,我已然暗示五公子,防隔墻有耳,自然不會說。”

沈氏對淚中帶笑的梁氏道:“哎喲,五弟好好的,莫哭,仔細傷了身子,我便說了,量那起子人也不敢動五弟,這不是沒事嗎?”

陳氏也輕聲勸慰道:“五弟素來與世無爭的性子,從不與人結怨,誰會與這樣的人為難呢?你且放寬心,待五弟回來了,我們可得還他一個圓潤的五弟妹呢!”

梁氏破涕為笑,便是國公夫人與苗氏聽到這樣的消息,也覺得國公府的烏雲散了一角。

唯有嶽欣然坐在原地,默然無聲。

國公夫人敏銳地“看”了過來:“阿嶽?”

梁氏諸人看向嶽欣然,見她神情中看不出喜怒,難免又添一點忐忑。

嶽欣然看著她們,想吐露的真相終是又咽了回去,罷了,便叫她們再多開懷一些時日吧,她只道:“現在還不知廷尉署案件的由頭,暫時無妨。若真要追究什麽罪狀,哪怕失了官職受些罰,也不妨認了吧。”

梁氏眼淚流下來,吸著鼻子連道:“是,官職沒了便沒了,受罰我也陪著夫君一起,只要夫君安然無恙便好!”

嶽欣然沒再說話,丟官被罰,這是太過樂觀到天真的想法……

扣了人卻不審問,只有一種可能,對方蓄勢已至極限,只差最後一擊,這一擊……現在的國公府能給嶽欣然提供的信息太少太少,那位五公子進了廷尉署,竟也是全然不知。

整個國公府現在猶如被人蒙了雙眼,也許摘下蒙眼布之時,便是四面八方利刃齊齊落下之時……

嶽欣然這念頭還未及一瞬,便見國公府管家驚慌失措地闖進來,竟未經通傳。

“老夫人!老夫人!朝廷方才發了露報!國公……歿了!”

說完,這頭發花白的老人跪到在地,嚎啕大哭。

這一刹,國公夫人素來沉靜的面孔都仿佛裂開,依稀看到裏面的千瘡百孔與絕望灰燼。

陳氏沖到管家面前,失聲大問:“夫君!夫君呢!”

管家不敢擡頭,只是以花白的頭顱拼命磕在青磚之上,大聲痛哭。

沈氏面色慘白,根本不敢上前去問,這一刻,這個從來無所顧忌、驕橫恣意的婦人仿佛被人抽離了所有生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傾頹下來。

陳氏直接軟倒在地,幾乎呼吸停滯。

國公府的天,終是塌了下來。

嶽欣然心中嘆息,思維卻無比清醒,她只迅速開口問道:“露報?可知是張貼在何處的?”

在闔府上下這悲慟欲絕中,她這番迅速追問是如此格格不入,叫沉浸在絕望中的人看來,那樣置身事外,那樣冷酷無情,那樣刺目……

她們都失去了夫君,可是這個六弟妹,她根本未曾見過世子!她,根本與她們不同,她沒有難過,沒有悲傷,沒有絕望……

這一刻,她們看過來的眼神,甚至是憤恨的。

即使是被嶽欣然問到的管家,此刻擡起來的面孔上,鮮血淋漓,眼神中也充滿著難以置信的憤怒的,國公、世子、二公子、四公子齊齊赴難,你居然這般麻木冷淡……

直到一個冷硬的聲音開口:“信伯,告訴她。”

此刻的國公夫人,仿佛已經成了一座石刻的雕塑,所有一切俱沉沉埋葬。

管家才勉強抑制了情緒答道:“是在東市張貼的,國公與諸位公子守關不利,戰死當場……”

沈氏等人再聽管家復述露布上透露的具體訊息,加倍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時,嶽欣然面色驀然極度難看,她看著這闔府上下的女人,只沉聲道:“哭夠了嗎?”

嶽欣然已經沒有時間卻顧及她們的情緒了。

沈氏驀地大叫一聲,揮著拳頭朝嶽欣然沖了過來:“你憑什麽說話!憑什麽!憑什麽!!!”

被周遭婢女婆子牢牢抱住時,她雙目通紅得直要滴出血來,那嚎哭淒厲得宛如子夜鬼鳴:“我的阿金與阿恒,那麽小……便沒了爹啊……”

嶽欣然卻宛若冰雪所鑄,不為沈氏狀如厲鬼的情形所動,只看向國公夫人一字一句地道:“抄家滅門之禍便在眼前。沒有時間再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