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外頭大街上果然已經熱鬧起來了,往日明亮閃爍的星星早就被地上流火一般璀璨的彩燈襯的黯然失色,哪兒還瞧得見?舉目四望,到處都是歡笑嬉鬧的人群,只是這麽看著,就不自覺被感染。

空氣中浮動著豐富的香氣,時不時還有爆竹聲混著歡聲笑語遠遠近近的傳來,越發將節日的氣氛熏的濃厚了。

晏驕光在大都市承受現代汙染了,哪兒經歷過這個?一出門就看呆了,眼睛都舍不得眨。

“這可,真有意思。”

嶽夫人就笑,“是吧?你年紀輕輕的,沒事兒的時候別整日家憋在衙門裏頭,得空也出來逛逛。”

龐牧一聲不吭的從路邊攤子上買了兩盞花燈,分別遞給自家老娘和晏驕。

見後者有些驚訝,他搔了搔下巴,忽然覺得臉上熱辣辣的,“我看別人家的女眷都提著。”

晏驕略一遲疑,也就大大方方接過,“多謝。”

燈柄不長,交接時兩人的指尖不小心蹭了下,都是一頓,莫名發燙。

一個趕緊撒手,看左看右;一個連忙接過,然後……“哈哈哈!”

龐牧和嶽夫人:“……嗯?”

晏驕自己卻在想:一對青年男女相互之間遞什麽東西的時候必然手指碰觸,然後齊齊嬌羞什麽的……如此狗血。

龐牧都給她笑懵了,“晏姑娘?”

晏驕趕緊擦擦眼角,笑容燦爛,“沒什麽,只是想起一點家鄉趣聞,謝謝你啦,燈很漂亮。”

她的眼眶中還有沒擦幹的淚水,越發浸的一雙眸子水潤晶亮,猶如夏日雨後荷葉上的晶瑩露珠,好看極了。

龐牧幹咳幾聲,忙挪開視線,眼角卻又忍不住偷偷往一側亂飄,見晏驕還在笑盈盈看著自己,眉眼彎彎,他突然就覺得這腔子裏啊,一顆心又熱又軟。

嶽夫人笑眯眯的看,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胳膊,欣慰道:“長大了,懂事了。”

龐牧無聲傻樂,胸膛又往上挺了挺。

三個人順著人流往前走,中途還看見好幾個熟悉的值班衙役,正滿頭大汗的維持秩序。

晏驕感慨道:“越到這個時候反倒越忙了。”

瞧瞧這街上吧:

開店的自不必說,但凡有些財力的,必要在自家門口紮門樓、掛紅綢,敲鑼打鼓的攬客,便是街邊擺攤的也比平時多了十倍不止!生生把一條大道擠成羊腸。

更有在街角,甚至路中央搭戲台、拉攤子的,各種打把式、鬧雜耍的,什麽仰頭噴火、杆上倒掛,敲梆子拉弦、開台子唱戲,踢盤頂缸、大變活人,無所不包。

就連那平時明令禁止的關撲、彩戲也都露了苗頭,因是節日,普天同慶,便是聖人也都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鬧的過了火,龐牧自然也只當沒瞧見的,不去給自己平白找活兒幹。

熱鬧歸熱鬧,這人一多了,難免有些個推搡、口角的,更別提那些渾水摸魚,也想趁著大好日子撈一筆的三教九流。

聽晏驕出聲,龐牧也笑道:“他們還算好的了,老圖從兩天前就開始暴躁,誰都不敢搭腔了。”

這麽大的人流量,平時的那點兒官軍、衙役根本不夠使的,必須得本地巡檢調動軍防,這就該圖磬出馬了。

偏這又是頭一年,格外忙亂,一連三天,圖磬的臉色就沒好看過。

說曹操,曹操到,龐牧的尾音還沒收,就見前頭圖磬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雷厲風行的帶著一隊人馬收繳了一個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的攤子。

本來話就不多的圖磬滿臉寫著“高興”,此刻已經懶得開口了,直接讓副將例行公事嘰裏呱啦念了幾句,然後一擡手,把那江湖騙子跟後頭一串兒才剛抓到的,還新鮮熱乎的地痞、扒手、人販子綁在一串,又馬不停蹄呼啦啦走了。

見龐牧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晏驕歪頭看他,“大人怎麽這麽清閑?”

按理說,到了年節,大領導不該忙的腳不沾地?偏他還有閑情逸致來陪老娘逛街。

龐牧也不遮掩,“往年地方官必要召見下頭官員,又有些個富商、鄉紳之流,我不耐煩應付這些,都提前取消了。”

有什麽好見的?不過是些席面機關,誰不知道誰心裏的算盤?

奉承的再天花亂墜有什麽用,能當吃還是當喝?他也不是沒見過只會紙上談兵的文官之流把好好的戰局攪得一塌糊塗。歸根結底,什麽都不如真抓實幹。

晏驕全程笑吟吟聽著,一雙眼睛被燈火映的亮閃閃,好像天上的星星都溜下來落進去,晃得龐牧頭都要暈了。

備受鼓舞的他才要進一步大說特說,卻被斜前方一陣巨大的,宛如潮水般洶湧的失望嘆息淹沒了。

嶽夫人懶得聽他說這些,興沖沖拉著晏驕往前走,“好孩子,咱們也瞧瞧熱鬧去。”

龐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