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沁園春(四)(第2/3頁)

王疏月仰頭笑笑:“我無妨,反而這回見父親,像老了好些。”

王定清朝前面看去,王授文的腰的確比前幾年看著要佝僂。

人命受天定。父子,母女的緣分說盡就盡。著實傷感。

“母親走的時候,娘娘在身邊嗎?”

王疏月搖了搖頭,“沒有,我也不及送最後一程。但這個罪過在我,要應也應在我身上,兄長是王家唯一香火,我這輩子已是如此了,有了大阿哥,後面還有沒有子嗣的造化,我都不強求了,倒是兄長,切莫再耽擱。”

王定清站住腳步:“娘娘既有命,臣沒有不遵從的,但憑娘娘做主。”

王疏月仰頭望著他。

“兄長,我做什麽主呢,我一直覺得,母親的話是對的,仕途艱難。我入宮,看似是你們的倚仗,卻也是你們的隱憂,父親和你處世不易,你若再不能得一知心,知冷暖的人,讓我如何面對母親。我什麽主都不做,但願兄長能得一心人的,從此白首不相離。”

她這一席誠懇而富溫情的話說完,王定清卻莫名地有些心疼這個妹子。

四年來,他到沒怎麽變,但她卻比從前要穩重多了。但不變的還是她的那顆心,和母親一樣柔軟,關照人情,體貼冷暖。

“只要娘娘好,臣萬死不辭。”

王疏月搖了搖頭:“兄長且莫再說這樣的話。我想你們好,我既已入宮,我的結果和造化,都在我的主子身上,兄長不要掛念,朝政之余,多自在些,也替我勸勸父親,他習慣在勞心,要多關照關照他自個的身子。”

說著,他朝後面的馬車上看了一眼。

“我這回出來啊,也從宮裏帶了好些補養身體的東西出來,好在這回主子在,不然父親是斷不會讓我盡心的。這幾年他只當我是和妃,但我的話從宮裏傳出來,早沒了親情滋味,逢年過節,跟著賞賜一道遞出來,入了父親的耳,也著實不像個女兒說出來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母親走後,我這個做女兒的,心裏有多掛念他……”

“是,臣會把娘娘的意思,說給父親聽的。”

王疏月點了點頭,垂下了眼。

雪風把枝頭幽香四溢的花吹落她的肩頭。

若換成少年時,王定清定要替她拂去,或調一朵鮮亮的,給她簪鬢。但這會兒,他只能規規矩矩地站著。

“好久好久,沒跟哥哥去三慶園聽戲了。”

“娘娘想去嗎?”

“想啊,不過能回來,已是大恩,再不能放肆了。”

“若臣當時在京,一定不會讓娘娘入宮。”

王疏月擡手,自拂去肩頭的花:“哥哥,其實緣分天定,我在主子身邊,過得很好。”

正說著,前面何慶走回來。

“主兒,前面王老大人請您呢。”

“知道了。”

“欸,那您和王大人啊,快著些。前面戲啊……要開鑼了。”

***

王家是個三進院。沿南北軸線安排倒座房、垂花門、正廳、正房、後罩房。每進院落有東西廂房,正廳房兩側有耳房。院落四周有穿山遊廊及抄手遊廊將住房聯在一起。大門則開在東南角上。這會兒戲台則是搭在後面的園子裏頭。

王家的人不多,行走的人知道是接駕,皆屏息以侍。除了王授文的聲音之外,周遭再聽不見人聲。

其實從前明到大清,朝代更替了,但官宦之家的娛興也就那麽幾樣,尤其是請客做東道,都有一定的定例,無非就是戲酒兩樣。但這兩樣東西,王授文是都不擅長,憑家人和王定清張羅安排的,於是如今要他從戲文上著手,陪著皇帝說什麽,他還真說不出來。

戲班子是仍是在大柵欄班底裏挑的。

現唱的是《黃柏央大擺迷魂陣》。

那是升平署的大戲,弋陽腔,鑼鼓唱詞都熱鬧。皇帝從前倒是聽過。這會兒興致也不高,正跟王授文在那兒幹坐著,王疏月並王定清一道行走來,方破了那陣君臣之間,不論政事,共處閑時的尷尬。

“主子,戲好聽嗎?”

皇帝掐了開一粒瓜子,應她道:“沒什麽太大意思。”

王授文聽了這話,立時又站起了身,皇帝忙出聲擋住他道:“王授文,你要再請罪,朕就當真治你的罪。”

王疏走到皇帝身邊坐下,親手斟一盞茶呈給他。

“我瞧恒卓看得有趣。主子若覺得沒意思,那要不,我陪主子去走走。”

皇帝正覺再和王授文坐下去,又要把朝廷政務拿出來議了,實在不是他帶王疏月出來的原意。王疏月一說,他便站起身往戲台下走。王授文也跟著站了起來:“臣陪皇上一道……”

皇帝頭也不回,兩三步轉到戲台後面去了。

王授文不死心,又道:“那臣讓奴才們跟著您……”

王疏月見父親如此緊張,一面跟上去一面道:“父親,不用了,女兒伺候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