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憶王孫(一)(第2/2頁)
王疏月望向皇帝:“母親對我的前途沒有什麽指望,但父親不一樣。主子,其實前明的女人也不是個個都纏足。但自成祖開始,凡官貴之家的女兒,都要纏足。以至於婚配相看時,這到也成了女子的一層顯貴身份,與我們的前途相關。”
皇帝心裏有一絲異樣的感覺。但他說不出來。
半晌才道:“朕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看的。你若晚出生個二十年,出生在朕掌天下的時候,朕不會讓你纏足,你也就不會受這分閑罪。”
這話,皇帝說得並不是那麽的篤定。
年代有年代的意識,萬千百姓,傳承多年的世家門第,權貴的審美,庶人的攀附,這些東西匯集成一個混沌卻又統一的聲音。這個聲音並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意識而改變,哪怕這個人站在權力的頂峰。
“我若再晚出生個二十年,遇見您的時候,您就已經老了。”
“你還敢嫌朕老?”
“不是,我想用更多的時間來陪您。”
說著,她端端地凝向他:“我比這世上很多女子都要有幸。皇上,臥雲的重修,也是我的重修。我一直覺得,我這一生是從臥雲精舍開始的。我最開懷的一段時光是您在供養我生活。後來,我嫁您為妃,您又帶我來了熱河,看了普仁寺,見過桑格嘉措……”
她一面說,一面溫柔地垂下了眼睛,面色微微發紅。
“所以,但願時間能長久些,讓我能好好的回報您。”
“但願時間長久?王疏月,朕一直很想問你,你在怕什麽,怕朕會殺了你,還是怕朕會不要你。”
王疏月裹緊了身上大毛氈子。
月光落了她一身,將那氈子上的細毛都照出了銀光。她就在毛堆上露了個腦袋。
“我以前是很怕您的,從春環的死,到賀臨斷指,再到南書房裏您讓我掌嘴……”
別的皇帝到沒什麽感受,但是南書房那一件事,皇帝到是記得。
“朕那時對你是嚴苛了些……”
說完,他下意識地去看王疏月的臉頰。
“那你現在不怕朕了?”
王疏月明眸笑開。
火撩起的細風,暖烘烘地拂著她耳旁的柔軟碎發。
“嗯,您不僅是個好皇帝,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皇帝習慣了她的不著痕跡紮來的軟刀子。這樣柔軟又坦誠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
他正在咀嚼這些話裏的甜意。
卻聞到了一陣焦味。
第一塊鹿肉就這麽烤成了炭。
皇帝趕忙將肉從火上取下來,用銀刀切開,裏面幾乎看不見肉的肌理了。
皇帝對自己有些無語,索性丟了鐵叉。
“張得通!”
張得通躲得遠,這一時竟並沒有聽見皇帝喚他。
皇帝將要發作,卻見王疏月用手拈起了他切下的那塊肉,輕輕咬了一口。
“王疏月,你傻的嗎?成這樣了怎麽入口。趕緊給朕吐了!”
王疏月非但沒吐,反而咀嚼之後吞了下去。那滋味實在有些刺激。似乎每一個行大事的人,都會在生活上留一只笨拙的短腿。
王疏月忍著嗆,開口道:
“您給我烤的,您可別吃。”
皇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好吃嗎?”
“好吃。”
“給朕睜眼說瞎話!”
“奴才又不是第一次睜眼說瞎話。”
“什麽意思,你還跟朕說過那些瞎話。”
“說得多了,但也說得很開心。”
皇帝果然還是習慣受她的硬話,一瞬間被抵得服服帖帖的,反而心裏很自在。
反倒是她之前的話,皇帝反而不知道如何適宜地去回應。
不過他聽懂了一個意思。
王疏月就是想告訴他:她喜歡他。而且還想要一直一直陪著他。這足以令他皇帝心美,擡頭見月色都皎潔了。
“皇上,晚了。咱們回去安置……”
話沒說完,她竟然打了個噴嚏。
皇帝忙將她身上的氈子裹緊,連人帶氈一齊抱上了馬。自己也翻身上馬。
那馬見是生人,長嘶一聲揚了蹄。
王疏月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隨即嚇得背都僵了。
皇帝笑道:“你這是第一次騎馬嗎?”
氈子裏的人點了點頭。
皇帝的手繞過王疏月的肩握住韁繩。卻感覺到懷中的人僵得像塊炭。
“你的背頂那麽直,是要膈朕的嗎?朕隔著氈子都能感覺到你的肩胛骨在抵朕的下巴。”
“可是…我…哎…您先別動別動…”
她的腳根本踩穩當鐙子,手又被裹在氈子裏,那馬兒一定,她就找不見平衡了。一時間真是慌了。
“你把你的背給朕靠過來,朕摟著你的,你掉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