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次日兩人在穿堂遇見,宏煜面無表情地上下瞥她,假惺惺地問:“趙大人用過早膳了?可要留意飲食,莫像昨日那般,叫本官擔憂。”

意兒扯扯嘴角,仰頭看他:“多謝費心,下官用過了。”接著關切道:“夏日將近,暑熱漸盛,知縣大人切勿過於操勞,適當省些精力,方是保養之道。”

宏煜垂下眼簾,目色清冷,嘴角揚起客套的淺笑:“趙大人不但通曉屍檢,還懂得養生之法,果然人才。”

“不敢不敢,說到養生,誰人能及宏大人一二呢?”

梁玦奇怪地打量他們,笑問:“兩位大人為何如此客氣?”

意兒走在中間,個頭最矮,氣勢倒很高,此刻也不搭理梁玦,仍一臉正色對宏煜說:“承蒙美意,昨夜送來補品,下官還未道謝呢。”

“舉手之勞,趙大人不必見外。”

“要的要的,下官再不懂事,道聲多謝還是知道的。”

“真難得,趙大人終於學會禮節了,本官深感欣慰。”

“……”

梁玦見他倆沉浸其中,假模假樣,勾心鬥角,甚是有趣,遂不禁幹咳一聲,難掩心中樂意,那二人發現他偷笑,也就暫且打住,默不作聲地回到各自的去處,不讓旁人看戲。

待到巳時初刻,大堂敲響梆子,皂隸們排了衙,宏煜升座,一陣堂呼聲響起,穿過重重宅院而來,隱約威嚴。

意兒因手頭有事,並未到堂旁聽,心想此案由她自己經手,有十足的把握,並無擔憂,只是對案情細節存有幾分好奇,想知道個究竟。

果不其然,不到午時初刻便散了堂,正是用飯的時辰,阿照抽空過來同她講述堂上的情景。

“今日好生熱鬧,衙門外擠滿了看客,連家裏的活計也不顧,都來看李若池受審。”阿照興奮的勁頭還未消解,雙眼發亮,滔滔不絕:“真沒想到他竟是個處變不驚的君子,任憑羅貴夫婦破口大罵,他愣是不吐半句惡言,舉止得體,說話井井有條,真讓人心生好感。”

意兒歪著腦袋想了想,問:“高氏說他曾企圖對巧珠用強,這是怎麽回事?”

阿照沒好氣地哼一聲:“汙蔑!全都是汙蔑!分明是羅貴夫婦逼迫巧珠勾引李若池,想趁他夫人顏嫣待產之際納入偏房,他們好跟著吃香喝辣罷了!”

據李若池所供,那日他獨自一人在書房查賬,巧珠進來倒茶,失手摔了碗,跪在他腿邊擦拭,又說了些情意綿綿的話,語氣生硬得很,他覺得奇怪,認真問了幾句,沒想巧珠卻哭起來,直接求他收了自己,那樣子竟像走投無路似的。李若池愈發奇怪,細問緣由,她便一五一十交代了。

“倒是個老實人。”

阿照用力點頭:“可不嗎,那些騷浪話也是她嫂子教的,若換做旁人,收一個丫鬟做偏房也沒什麽,但李若池偏又是個情種,他曾對妻子許諾絕不納妾,所以不能答應巧珠的請求。”

“這年頭還有癡情郎,真稀奇。”

阿照急道:“別打岔,你到底聽不聽嘛?”

“好好好,你請說,後來呢?”

“後來……”

阿照講,後來李若池把巧珠調去老夫人房裏伺候,並未將此事告訴第三人知道,心想如此既可保全巧珠的名聲,又讓她給家裏有個交代,今後安生服侍老夫人,升了大丫鬟,月例銀子比從前多一倍,豈不圓滿?

“誰知羅貴和高氏仍不死心,哭著求著讓她務必掙個姨娘,否則家裏沒有依傍,他二人又沒個正經營生,日子艱難,恐怕連飯也吃不上了。”阿照說到這兒惡狠狠啐一口:“好吃懶做的東西,只會算計自家妹子,餓死也活該!”

意兒問:“巧珠便是為了這個自尋短見的?”

“否則還有什麽法子?她心性良善,左右為難,終究只能辜負自己罷了。”

那日她向李若池辭別,說要換個地方謀生,其實已決意尋死,但李若池沒有察覺,許她家去,又私裏給了五十兩銀子,囑咐她離開兄嫂,自己過活,如此亦能輕松寬裕些。

“巧珠回到家,當天夜裏便吊死,死前留有遺書,讓她兄嫂拿著五十兩銀子做點小生意,莫再揮霍,她再也幫不了他們了。”

意兒歪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敲桌面,怪道:“昨日我們在羅貴家,並未找到什麽遺書,他們自己招的?”

“宏知縣問出來的。”阿照想起什麽,神色激動:“那二人抵死狡辯,我原以為宏大人必定拿出屍狀嚴審,可他絲毫不提死後傷一事,卻暗示巧珠之死為他殺,那對夫婦為自證清白,慌亂之下便不打自招了。”

意兒心想混蛋審案還真陰險呐。

“黃奎呢?”

“黃奎是最後才審的,當時羅貴已招供,那晚他避開巡夜的更夫,悄悄摸到黃奎家,許了三百兩銀子,請他想辦法在屍體上做手腳,等把事情鬧大,李府為保名聲,必定拿錢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