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季泠瞪了楚寔一眼, “那也無所謂啊,熊掌、猩唇什麽的也行。”

楚寔笑出聲道:“看來你這是鐵了心要宰我一頓了?”

“卻是周瑜打黃蓋。”季泠也笑了起來俏皮地道。

在玉華台,季泠自然拿到了指定《包公案》回數的資格,她追問楚寔價碼, 他就只笑不說,弄得季泠心裏癢癢的。

到了馬車上, 季泠忍不住抱怨道:“表哥, 原本今日是來聽書的, 可我心裏卻總惦記著價碼, 弄得心不在焉的。”

楚寔可真是被季泠逗笑了,“看來我今天是做了好事兒還沒落著好。”

“那可不。”季泠有些傲嬌地擡起下巴, 她嗔道,“你就不能告訴我一下麽?”

楚寔故作神秘道:“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你麽?”

季泠道:“肯定是價碼太高了, 你怕說了我心疼銀子。”

楚寔搖搖頭,“老太太教出來的姑娘, 可不會為這點兒銀子而心疼。”

這話雖然在恭維老太太, 可季泠聽得卻也熨帖極了,這說明,在楚寔心裏是高看她的。盡管她還真有點兒心疼銀子呢。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季泠越發好奇了。

“因為啊, 我其實一文錢都沒花。”楚寔道。

季泠“咦”了一聲, “為什麽呀?你是和玉華台的東家有舊?”

楚寔搖搖頭,“點書的回數這銀子可是落在笑笑生荷包裏的,跟玉華台的掌櫃的沒關系。”

“表哥和笑笑生熟悉?”季泠詫異地道,很難想象楚寔這樣的世家公子會跟說書人相熟。這種相熟卻不是普通的熟悉, 否則笑笑生只怕也不會為楚寔破例。

“你卻是不知道,那笑笑生以前乃是東山書院的學子,和我乃是同窗。”楚寔道。

季泠就更詫異了,讀書人如何會甘願去當說書的,怎麽著這也算是賤業了,在世人眼裏和伶人是一般的。“他怎麽會……”

“他呀覺得中進士無望,又囊中羞澀,但勝在一張嘴靈活,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又從小喜歡聽書,就幹脆自己開始說書。”楚寔道,“然而這卻也不是他不收我銀子的原因,畢竟東山書院的學子遍天下,如果每個人都破例,笑笑生就不要養家糊口了。”

“那卻是為何?”季泠簡直要被自己的好奇心給撓死了。

可偏這會兒,馬車卻駛進了府中,打斷了楚寔的話頭,惹得季泠一路就直跟著楚寔。到楚寔進凈室去沐浴,她都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楚寔走到門邊回頭道:“夫人要是肯屈尊來給我擦擦背,我就把這一段往事同你分享分享。”

“你想得美呢。”季泠哼了一聲,很有鼓起地轉了身去。

可真當楚寔自己去了凈室,季泠心裏卻又犯了嘀咕。因著那天夜裏的事兒,繁纓和珊娘如今都已經被遣離,楚寔身邊的確沒了伺候的人。

因此等楚寔出來的時候,季泠卻將笑笑生的事兒先撂到了一邊,“表哥,此次咱們去湖廣,你要不要在府中選個伺候得好的帶去啊?”

世家大族的丫頭,從小就在府裏培養著,放出去比一般殷實人家的姑娘都要強上好幾分,名副其實的副小姐。而在外頭隨便買的丫頭可就差遠了去了。所以季泠才會建議楚寔在家裏尋一個。

“此去湖廣我就忙了,可不比在京裏,因著早就定了要外放,所以在京裏也沒個實職才清閑。”楚寔道。

“可是再忙,你在府中時,穿衣、沐浴也總得需要人伺候呀。”季泠道。

楚寔看著季泠低聲道:“誰伺候也比不上你伺候。”

他的嗓音突然就變了,那醇厚的油滴仿佛滴了出來,朝季泠裹挾而來。如今又是在床帳之內,季泠頓時手足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撇開頭、垂下眼瞼道:“表哥還是另外帶個人伺候吧。”

這話毋庸置疑地引來了楚寔的沉默和氣氛的凝重,季泠頭都不敢擡,不敢去看楚寔的眼睛。可她卻能感覺到楚寔釘在自己額頭的視線,像被太陽直射一般灼燙。

楚寔深諳沉默的火候,直等到季泠熬不住的時候道:“阿泠,我會等著你心甘情願那一日的。”

季泠惶恐,惶恐於真的會有那麽一日,她會心甘情願。因為現在的日子和以前比起來完全是雲泥之別。人都是有心的,何況季泠的心還那麽柔軟。可她又怕自己會心軟,因為記憶深處的感受實在太糟糕,糟糕到讓她不得不塵封起來,一點兒也不敢碰觸。

“只有你,再沒有別人。”

楚寔的話在季泠耳邊響起,就像遠古巨人在敲鼓一般,那般遙遠卻又那般的震耳欲聾,讓她的心也如擂鼓。

這樣的話任何女子聽了心怕都要顫三顫,可季泠只覺得更惶恐了,很有點兒承受不起的意思。

楚寔也知道這話說得有些過早和武斷,人生那麽漫長,誰也說不準將來。但他對季泠的感覺實在有些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