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第2/2頁)

芊眠得到季泠的消息,是任貴親自來跟她說的。任貴的臉上一點兒欣喜也沒有,芊眠的心就沉入了谷底,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任貴道:“芊眠姑娘,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中丞說少夫人在萊州,那少夫人就在萊州。府裏若有人說三道四,你可得管著點兒。”

芊眠茫然地點了點頭,不知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今這情形什麽才是最好的結果,那就是季泠暴斃,誰的名聲也不受損。可她伺候了季泠那麽多年,說是情同手足也不為過,如今驟然失去她,芊眠一時哪裏受得了。

更何況,沒了主子,她的未來又在哪裏?一想這些,就由不得芊眠不哭。

日子一天一天掰著指頭熬過去,半個月了也沒有消息,芊眠已經絕望了,也不再指望季泠能活著回來。

季泠醒過來的時候,屋子外面鬧哄哄的,可屋裏卻靜悄悄的,她望著陌生的床帳頂,那兒沒有她慣用的鎏金香球就知道她的期盼落空了。

季泠仰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三次,這才重新睜開眼睛,推開被子起床,她的腳很軟,一落地險些站不穩,若不是手趕緊扶了扶床沿,整個人就栽下去了。

因這一番折騰,季泠不想留意卻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只穿著一襲中衣,而且還不是她自己的,因為她不喜歡在中衣上繡花,而這一件在衣擺處卻繡著一朵白蓮。

不過這也許不意味著什麽,這時季泠心裏還抱著一絲期望呢,如果能活,誰也不想死。

只是當季泠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後,就徹底的死了心。左側墻上繪著一幅巨大的白蓮娘娘端坐白蓮台上的畫,這是義教的標志。她果真還在義教手裏。

季泠的臉色已經白得不能再白,情知自己落入義教的手裏,再加上連玉當時看她的神情,想保住清白那簡直是癡人說夢,所以她身上的衣衫才會被更換。

只是季泠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丟的清白,因為她被連玉擄走後就陷入了昏睡,她的病又犯了。卻不知為何中途能醒來,難道是已經第二年春天了?

季泠愣愣的,腦子一片空白,說不上是個什麽感覺,痛苦、絕望好像都有一點兒,但也就只有一點兒,更多的卻是麻木。

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選。哪怕僅僅只是為了報答老太太的養育之恩,她也不能再苟且活在世上,不能讓人非議楚寔。

季泠走到窗邊,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隙,北風卷著雪渣從外面呼嘯而進,冷得她一個激靈。季泠卻沒重新關上窗戶,她喜歡這種冰冷,讓人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外頭的哄鬧聲更大了,還夾雜著女子的尖叫聲。而院門後面幾個侍女手持著刀、棍隨時準備著和即將沖進來的敵人拼命。難怪季泠醒來時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卻原來她們都在那兒。

不用想也知道這時候攻入義教窩點的會是誰,定然是官兵,是楚寔來救她了。

季泠臉上沒有欣喜,關上窗戶,靜靜地走到屋子裏的妝奩前,她打開蓋子,支起鏡架,找到了一枚金簪。

楚寔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來救她這個失節的婦人,她也該做她應當做的事情了,不能叫他難堪,有個因受辱而自盡的烈婦和有個忍辱偷生的婦人完全是兩碼事。

季泠緩緩地坐在妝奩前,拿起金簪對著自己的咽喉比了比,然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人之將死,總難免會想起過往的歲月。余芳、老太太的臉紛紛從季泠的眼前閃過,最後則是楚寔的臉。

那天夜裏,她從窄橋上跑過,撞上匆匆行來的楚寔而墜入水裏,她以為她那時候就會死的,最後卻被一雙手給托了起來,然後老天垂憐又給了她一段歲月。

楚寔待她極好,可她卻沒能為他做點兒什麽嗎,如今反而讓他蒙羞,只想到這一點,季泠視死就如歸了。

可是還是會不舍,舍不得余芳,也不知道她表哥的婚事以後會如何,也舍不得老太太,還想著多在她跟前敬孝,哪怕只是念念佛經也好,她還看到了好些養身法子,都還沒跟她商量怎麽用呢。

然而最舍不得卻是楚寔,季泠也是這一刻才明了的,腦子裏都是他的臉,深俊的輪廓,溫柔的眼眸,唇邊的那絲微笑。他對她的好,她都記著,而且誠惶誠恐。

惟願他能再娶一個襯得上他的妻子,長命百歲,多子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