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2頁)

卻說季泠驟然看到楚寔,很吃了一驚,趕緊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叫了聲“表哥”後就低下了頭。她覺得這兩日自己的確有些得意忘形了,進山之後便放松了,坐沒坐樣,站沒站相,還掇弄著珊娘她們到溪邊來洗漱。

小時候季泠就經常在溪邊洗臉、梳頭和洗衣服的,這裏的一切都讓她想起自己爹娘還在的那些年月,不由就放肆了。

“剛才彈的什麽曲子?”楚寔問,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位置剛好擋住了孫陽山和戴文斌投向季泠這方的視線。

季泠羞慚地理了理被山風吹拂得有些亂的耳發,低聲道:“我自己胡亂彈的,不成調。”

若是那都不成調,天底下只怕成調的音律也不多了。

“信手彈的?”楚寔露出頗為遺憾的神情,“這種無心譜的曲子才是最好的,沒有雕刻造作之氣,你可還記得樂調能重現?”

季泠擡頭望向雲嵐,回憶了一下,嘴巴還不由自主地跟著哼了短短兩聲,“應該可以。”

“去把它記下來吧,忘記了可惜。”楚寔道。

季泠歡喜地“誒”了一聲,她所能做的不多的事情之一,能得楚寔如此肯定,眼底星子迸發,好似被肯定的小孩一般,有掩飾不住的雀躍。

而楚寔走這一趟原也沒想過此次能成,卻不想超額完成任務,得了一個半的幕僚,平日再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都有些掩不住歡喜了。

之所以說是一個半,乃是因為戴文斌天生歇不住,交遊廣闊,總是不停地訪親探友,一年裏能有三月在楚寔身邊已經算是偷懶了。但這也算是意外的驚喜了。

從鄭州往西,過洛陽再往前就是潼關了。只是還沒到潼關,季泠給這一路準備的小吃食就已經消耗殆盡,實在是因為戴文斌太嘴饞了,嘴饞到禮義廉恥都有些不顧了,成日裏纏著珊娘姐姐,姐姐地喊著,就想從季泠這兒再掏點兒吃食。

馬車上的季泠低頭看了看芊眠捧來的壇子,裏頭躺著最後兩只黃雀了,她嘆息一聲,“罷了,拿去給戴先生吧,把壇子也給他。”

季泠這一壇子自己在楚府時腌制的“黃雀鮓”,用麥黃、紅曲、鹽椒、蔥絲調和,放入罐中密封,等腌出鹵了,便倒掉,再加酒浸泡。這酒也不是尋常的酒,而是季泠跟著王廚娘自己釀的米酒。

那日午歇時路過荒村,只在一戶農家找到點兒面食眾人煮了吃,連鹽都沒有,季泠怕楚寔吃不慣,就拿了黃雀鮓出來,一人配了一只下面吃。

這下就一發不能收拾了,戴文斌雖不敢纏季泠,但得知珊娘不是楚寔的妾室而是季泠的箜篌先生後,就成日裏找她說話,話裏話外就是讓她轉告季泠求點兒吃食。

一壇子六十只黃雀鮓,本來可以吃到漢中府的,現在才不過幾日就全進了戴文斌的肚子。

戴文斌捧著壇子回到孫陽山身邊,樂滋滋的。孫陽山看了直搖頭,“以後,少夫人見著你只怕都要繞道走了。”

戴文斌笑了笑,季泠繞道走,他倒是無所謂,只要珊娘不見著他就跑那就成了。

這晚,剛過潼關歇在驛站,芊眠正在給季泠鋪床,床上被單都是從楚府帶出來的,這卻不是季泠挑剔,她為了行李輕便,沒讓芊眠準備這些。

然後楚寔就將繁纓將給他準備的被單褥子這些挪給了季泠,還不容拒絕。如是,季泠情知楚寔怕有些小潔癖,也沒敢推脫。只每日雖然在外,可但凡有條件,她總會熱水沐浴,然後更衣換洗,就是怕楚寔嫌棄。

卻說芊眠正在鋪床,季泠坐在窗邊,聽見有疾馳的馬蹄聲靠近,擡頭看了看,但見一匹馬直入驛站,馬背上一名壯漢一躍而下馬,但落地時腿卻一軟險些跌倒,驛臣趕緊上前攙扶。

季泠見來人趕得如此急,心想怕是朝廷有緊急公文。過得片刻又聽見樓梯上有動靜兒,“咚咚咚”地有人上下跑動。

再過得一會兒,便見楚寔推門進來,一身黛紫色暗忍冬紋四開襟箭袖便袍,這是要出門的裝束。

“朝廷有公文下來,改派我代知成都府。”楚寔道。

大府知府乃是四品官職,以楚寔如今的資歷自然還無法越級充任,可正是因為這樣就更奇怪了。若是成都知府出缺,由朝廷改派之就行了,新知府到任前由同知暫代便可,如今為何卻臨時指派楚寔暫代?

剛才那疾馳而來的信差莫非就是為了楚寔而來?看來模樣,即便不是八百裏加急,也是六百裏加急,蜀中一定是出事了。

季泠心中一急,臉上就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