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想說什麽?”楚寔撩起床簾在季泠床沿上坐下。

這一瞬間, 季泠就感覺楚寔很有些表裏不一。人前是高華儒雅的清貴公子,風度翩翩, 舉止進退都很守禮, 甚至比一般人還更守禮, 但是人後卻總有點兒強盜感。

季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念頭。可是當初她病在床上, 楚寔攆走芊眠坐在她一個姑娘的床沿上, 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已經不是什麽不拘小節能解釋的了, 而是好像禮教並不在他眼中。

季泠回了回神把自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收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麽荒謬, 她和楚寔已經成親,別說就是坐她床沿上,便是躺床上也沒有半分錯。

季泠拉著被子坐起身看向楚寔。

楚寔的視線在季泠微微敞開的白綾中衣領口上掃了眼就挪開了。雖然快十五歲了,季泠的身體也一直比別的姑娘家長得好, 可畢竟年歲還小, 小荷不過才露尖尖角,掃過去也看不見什麽。

“說吧。”楚寔又道, 然後朝從凈室剛收拾了東西出來的繁纓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季泠咬了咬嘴唇,“那個,那個……”

楚寔皺了皺眉頭, 他實在有些疲倦, 並不想聽季泠一直“那個”下去,“睡吧。”

楚寔起身, 季泠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可見溫文儒雅的楚大郎背後的脾氣也有些喜怒不定呢。

楚寔繞出了屏風後,季泠才頹喪地重新躺下,久久不能入眠。她不由自嘲地想,就她這個性子,哪怕生得妲己模樣,只怕也得不著男子喜歡的。

早晨季泠梳頭時,楚寔已經換了袍子準備出門。鬢若刀裁,鼻如懸膽,一襲鴉青地團窠雙獅戲球紋四開襟袍子,鑲銀白如意紋襕邊,把楚寔襯托得越發清雋,仿佛空翠濕人衣的山澗青松,高頎挺拔。他這個年紀的男子已經不再單獨講容貌了,那周身的氣勢才是最誘人的。

季泠用了誘人兩個字,是因為很難有人會忍得住不去看楚寔。

楚寔朝季泠招招手,季泠的頭發都還沒梳好就站起了身,任由長發光順地垂在身後。

“晚上不回來,別等我了,後日我們就出發。”楚寔道。

季泠點點頭。

“昨晚想跟我說什麽?”楚寔問。

季泠沒想到楚寔還會問自己,她心裏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季泠看了眼繁纓,繁纓便知趣地退下了。

楚寔從旁邊托盤上將一枚金線繡的荷包遞給季泠,示意她給自己戴上。

季泠低下頭,因為靠得楚寔太緊,連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她用手指把荷包上那根本看不見的褶皺給抹平後,才擡起頭來。

楚寔似乎還算滿意,轉身準備出門了。

季泠趕緊上前一步,急急地道了聲,“珊娘姐姐……”

楚寔回過頭,“嗯,她怎麽?”

“這次能不能也帶上珊娘姐姐?”季泠沒敢說讓楚寔納了珊娘,她好容易有了點兒急智,找著個借口,“我還跟著她在學箜篌呢。”

“家裏的事兒,你做主就行。”楚寔說完就走了。

“我做主?”季泠對這句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次日辭了老太太,還有王廚娘,季泠分別大哭了兩場,而去辭別蘇夫人時,還真跟楚寔說的差不多,蘇夫人並沒刁難她,反而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似乎看不見她才是真的心不煩。

在春和日麗裏,季泠終於即將跟著楚寔啟程去往漢中府了。

“你就這麽點兒行李?”楚寔問季泠。

很少麽?季泠沒像這般大包小包出過遠門。當初爹娘雙亡,跟著她姨上京城時,隨身就一個小包袱。而現在,在楚寔出聲詢問之前,她還生怕楚寔嫌棄自己東西多呢。

季泠別的也沒多帶,就把嫁妝裏的銀票貼身放在了特地縫制的內袋裏,有銀子麽到了漢中府再添置東西也是一樣的。季泠如是想,帶的衣裳和首飾就少,本來這些東西她也就沒太多,其他的雜物更是能省的就省了,輕車簡行也免得耽誤楚寔赴任。

誰知道,楚寔居然說她行李少。

其實真的不少,因為季泠自己的東西帶得少,可廚房裏用的東西卻帶了很多,有些是王廚娘做的秘醬和調味汁,還有些是她自己這些年做的,比如大醬之類的,都是很費功夫的,有時候遇到年生不好,幾年都做不出,所以季泠都帶上了。

“已經裝了一輛馬車了。”季泠弱弱地道。

楚寔沒再多問。

繁纓聽了心裏卻另有一番滋味,因為光是她的行李就裝了一車半,一個做通房的,竟然越過了主母去,的確欠妥。只是季泠的東西都是芊眠收拾的,她也沒想到,季泠的行李會那麽少。

“上車吧。”楚寔道。

季泠朝身後不遠處的珊娘道:“珊娘姐姐,咱們坐一輛車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