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如此一來眾人都覺得呂襄有些過分了, 便是原在章懿這一邊的姑娘有些都不由暗自搖頭。

卻不料黃鳴音著實了得,不過左右踱了兩步, 便道:“呂襄無口便成衰。”

立即就又贏得了滿堂彩, 可比呂襄的那句得人心多了, 畢竟是呂襄先挑釁的。呂襄不由手捂著臉跑了。

今日黃鳴音有如神助一般, 妙對連連不斷。

如此往復再三, 局面便全倒向了黃鳴音一邊, 只見對面的人笑意盈盈, 而章懿這一側則是陰風淒淒。尤其是季樂,心裏急得火燒似的。

季樂原是自恃有才, 以為對對子的時候自己能出個風頭,哪知道她中間不過勉強對了一個,卻沒黃鳴音那般犀利,到底還是讓黃鳴音出盡了風頭。

章懿不知道已經瞪了季樂多少眼了。季樂自己也後悔, 出頭的椽子可不好做。

到最後黃鳴音出了個上聯道:“墨笑儒, 韓笑佛,司馬笑道, 儂惟自笑也。”

這上聯乍看不難,實則是用了不少典故,譬如墨子、韓非子、司馬遷笑儒、笑佛、笑道的典故,如果對下聯的人不能對上典故, 可就輸了。

這便也就罷了, 但黃鳴音實在是也刻毒,那“儂”字, 有時可以指“我”,在樂府詩中又能指“人”,而在吳語裏還有“你”的意思,所以她這一聯,既可以說是自我嘲笑,也可以說是嘲笑章懿。

章懿氣得藏在袖子裏的手指都攥白了,卻苦於不知怎麽才能對上。

“你們可對得出麽?”金亞素來和黃鳴音走得最近,一看章懿那邊的人鴉雀無聲,就開始挑釁,“若是對不出的話,只需認個輸就是了。今日黃姐姐可算是舌戰群儒了。”

金亞旁邊的姑娘看了一眼對面的章懿等人道:“哪裏就稱得上是儒了。”

於是黃鳴音那邊的姑娘就又開始笑了起來,笑得花枝招展的。

然而這一次季樂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她平素的努力、用功可不是白費的。不過她敏銳地意識到該如何烘托形勢,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也不說。

反而是等章懿這邊實在無人能對上對子,而黃鳴音那邊笑得十分自得意滿,無數次挑釁後,才慢慢地往前邁了半步,清了清嗓子道:“舜隱農,說隱工,膠鬲隱商,汝又何隱乎。”

季樂在這裏用的典故是,舜退位歸農,商朝賢臣傅說隱居從工,殷紂王的臣子膠鬲退隱經商的典故,而“汝”對“儂”,說的卻是讓黃鳴音積點兒口德,可以隱退了。但這句最妙的是,季樂問的是黃鳴音將隱於什麽?那似乎有點兒說她什麽都不配隱的意思。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季樂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尤其是章懿,眼裏的嗔怒終於變成了贊賞。這對子十分的難,首先要對上三個典故就不容易,非博覽群書之人不可得,此外還得將黃鳴音的譏諷給還回去方能解氣。而季樂這一對,全都做到了。

在這一樣一聯爭鋒相對的對子之後,眾人都覺得再難攀高峰,又恰逢入席的時候到了,便就停止了對峙,開始往席間去。

雖說這一局,章懿這邊輸多贏少,但季樂最後的那一聯實在對得太妙了,黃鳴音自己出了上聯,但實際上下聯她自己也是沒對出來的。

而且這上聯也不是黃鳴音自己想的,乃是她從她兄長那裏聽來的,據他兄長說那是楚寔在一次酒席間出的上聯,至今沒人能對出來,沒曾想到,今日卻讓季樂一個寄養女給對了出來。

這如何能不叫季樂大出風頭,一聯就將黃鳴音的風頭給搶走了。黃鳴音私下跟自己身邊的金亞說,“指不定是楚家大公子早在楚府透露過下聯,所以季樂才知道的。

可是黃鳴音也不能嚷出來,畢竟她這上聯也不是自己的,也可算是打了個平手。

這一副對聯傳得很快,還沒吃完飯,男席那邊的桌子上就傳開了。

“衡業,你上回出的那個促狹對,可有人對出來了。”章懿的哥哥章嚴笑道。

“哪一聯?”楚寔有些沒反應過來,實在是他出過的上聯太多了,一時真想不起來。

“就是那個墨笑儒的。”章嚴道。

“哦,那個啊。”楚寔想起來了。

“知道是誰對出來的嗎?”章嚴繼續問。

楚寔搖了搖頭,他並不覺得那上聯有多難,只是用了幾個典故而已,是以覺得能對上的人應該很多,但既然章嚴如此問,他就不能說那對聯簡單了,否則便太得罪人了。

“說來也是慚愧,咱們在座的,有進士,有舉人,還有秀才,當時都沒對出來,今日卻叫一個小姑娘給對出來了。”章嚴道,“而且啊,還是你們楚家的,你說氣人不氣人,難道京城的文薈之氣都集中到你們楚府了?”

“是誰啊,是誰啊?”旁邊的黃溪問道,他就是黃鳴音的哥哥。雖然黃鳴音和章懿不對盤,但那只是小女兒家的恩怨,黃家和章家的關系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