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見(第4/5頁)

“糖葫蘆被我丟了,對不起。”

她小聲道歉,忍不住掉眼淚,掉得安靜,但很兇。

“我答應給你買的,我還是給哥哥買了,所以給你買兩串……對不起,你是不是生氣了?”

都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她的小臉白生生,眼睛紅得可憐。

陸珣也疼了,疼得厲害,生平第一次感到酸澀。他應該抱她,以前有很多機會,可是他把她當成柔弱的小尾巴,當作需要庇護的幼崽,沒往那方面想過。

如今想了,卻沒辦法抱她。手掌艱難鉆出縫隙,他用指腹輕輕抹過她汪汪的眼睛,指腹粗礪,力道近乎溫柔。

“別哭。”他低低的說。

“我把糖葫蘆丟了。”

她還是惦記這件事,像做錯事的小孩,手足無措。也因為看清他面上的傷,握住他破皮帶血的手,五臟六腑翻滾得更厲害。

“疼嗎?”

她哭著問:“他們為什麽打你?你是不是好疼?”

“不疼。“

“別哭。”

喉結在皮肉下滾動,陸珣組織著為數不多的詞匯哄她:“回家,等我。”

“你很快回來嗎?”她哽咽,眼睫濕漉漉粘在一起。

“很快。”

“多快?”

“快。”

他又說:“回家。”

阿汀固執地搖頭,抓緊他,為數不多的軟乎乎的體溫傳到他身上,更襯出心尖冰冷。

他在騙她,他知道,她也知道,因此誰都不肯松手。

“開車。”

陸京佑一聲令下,冷漠無情地車重新啟動,

陸珣。

阿汀。

他面目想把自己壓縮成薄薄的紙片,順著縫隙逃出去。她不肯放棄地追著,直到車越來越快,她越來越疲憊,他們緊緊握住的手越來越少。

真的拼盡全力了,但最後的指節還是一點點地抽走,猶如沙粒不停漏出縫隙,怎麽止都止不住。

終於還是被徹底分開了。

車迅速遠去,阿汀猶不死心追著。

“阿汀別跑了!”

“傻丫頭你追車幹什麽?追不上的!”

“快回來!”

別人勸她她不聽,自顧自在狂風暴雨中奮力奔跑。直到恍惚摔在地上,車消失在盡頭,她沒力氣了。

追不上了。

她一動不動趴在地上,暴雨像石頭砸在身上,頭疼手疼腳也疼,疼得體無完膚。腳腕真的好疼,陸珣這個名字更讓她疼得臉色慘白,攥緊胸口的衣服無聲啜泣。

這個世界好大。

她想。

世界上有那麽多那麽多人,說不定有成千上萬個陸珣。要是他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裏,再也找不到怎麽辦?

黑暗裏咬過她的陸珣,獨自重病的陸珣,不愛喝藥的陸珣,要糖的陸珣。他總是孤傲尖銳,又很心軟別扭。他曾帶她逃離深淵,也曾拉她沖上山頂看日落。他是天下無雙的陸珣,但她沒能留住他。

為什麽呢?

明明認真讀書了,想到辦法幫家裏賺錢了。分家,上學,樁樁件件落實,接下來不應該平平安安長大了嗎?

是不是她哪裏沒做好?

是不是有地方做得不對?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早知道……

早知道就帶他一起去縣城了,他很想去的,是她自以為是不讓他去的。是她回來太晚了,還把糖葫蘆弄丟了。

糟糕透了。

世界仿佛變成黑白色,阿汀就這樣哭了很久很久。據說王君與村支書拿她沒轍,找來她的全家人。又勸又兇還是沒用,她就是埋頭不給反應。

後來好不容易回到家,就傻乎乎坐在門檻上發呆。

“他會回來找我們的,他不來找我們,我們也能去找他啊。九月開學哥回北通打探打探,這種車少見,應該很顯眼。”

“別不開心了,也許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宋敬冬坐在旁邊安慰她,給她轉讓契書和舊本子。

她抿唇微微的笑,翻開本子靜靜看呀看呀,忍不住捂住臉,再次縮成一團啪嗒啪嗒掉眼淚。

“怎麽了?”

林雪春怒沖沖地大喊:“宋敬冬你說了什麽渾話?!剛好沒半個鐘頭又給你整哭了,我打你出氣得了!!”

“我不知道啊!”宋敬冬無辜抱頭逃跑。

不關哥哥的事。

只是陸珣在離開前,把三十道題目做完了而已。

答案全對而已。

不是哥哥的錯,媽媽你不要打他。

阿汀想這樣說的,可是咽喉燒灼的厲害,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據說。

據說那天半夜她發了一場高燒,斷斷續續病好久,到九月份開學才好。

全部是據說。

之所以稱為據說,是因為她前世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出生便缺失左心室左心房,被醫生斷定活不過十五。

為了保命,她養成平和性格,很少出現劇烈的情緒起伏。後來常常有人打趣她,說她十五歲那年去縣城看榜,被西高校長花言巧語哄走了,半路在路邊絕望哭了很久,大約怕回家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