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家(2)(第2/5頁)

幹過無數生計,賣過力氣賣過時辰,他四處流浪,幾度徘徊在生死口。

六十年代初,宋於秋誤打誤撞參與進街頭火拼,腦瓜破個口,又誤打誤撞混進‘兄弟幫派’裏。自此過上幾年無法無天的日子。

腰包漸漸滿了,他覺著是時候報答養育之恩了。便趁著‘兄弟們’呼呼大睡時,不打招呼溜了出去。

C城離故鄉很遠,停停走走又是半年,回到日暮村時,長達十年的大浩劫已然開始。宋玉秋僥幸躲過惡勢力的批判大會,不知道兄弟們大多生不如死。

他還遇上林雪春,在六十年代末成了家。小兩口對土地農活沒有絲毫留戀,婚後立即搬到北通討生活。

“別看你爸現在半死不活,以前膽大的不得了。”

林雪春笑了一下,壓低聲音說:“大概六九年的時候,不知道他打哪裏搭來的線,偷幹投機倒把的事。這是大罪名,萬一被扣進牢裏,得砸鍋賣鐵去贖。”

“我看隔壁家好幾個被抓,其他人都收手了,就他牛氣,覺著自個兒有能耐,神仙抓不住。”

也的確沒抓住。

宋於秋的小心思全藏在皮肉下,轉得飛快。一雙手腳仿佛能飛檐走壁,管你天羅地網鋪蓋下來,他自有辦法脫身。

錢賺到手了,家裏頭日子越來越好過,他身上的‘兄弟義氣’去而復返。

湊巧林雪春也是很有‘姐妹義氣’的女人。兩口子一拍即合,平日有點兒‘打抱不平廣施恩情’的做派,自然結交到一大群朋友。

上三流下三流的都有,常常湊到家裏填口肚子。

他們做夢都沒想過,真正釀成大禍的並非投機倒把,正是這股子苦難磨不平的‘義氣’。

七一年。

林雪春清晰記得,那事出在七一年冬末裏,隔壁鄰居來家裏做客。瞧他愁眉苦臉的掛相,宋於秋便順口問一句:你有什麽煩心事?

鄰居立即倒苦水:還不是街尾的章木匠,媳婦兒帶著娃娃跑了,丟下他一天到晚抱著酒瓶子過日子。前兩天倒在我家院子裏,身上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我兒子兒媳不是剛蓋新房麽?

看他可憐,我給他十塊錢,讓他把我家新房的桌椅全給包了。誰知這人沒良心,拿錢不辦事,現在路上見著我就跑,在家敲門也不應。

整整十塊錢!

我媳婦在家哭鬧好幾回了,錢不還回來就算了,好歹交活啊!

鄰居一口悶酒,撲通一下在小兩口面前跪下:宋大哥哇,我聽聞你是個練家子,要是什麽時候見了那該死的木匠,煩你幫我討個公道。有一塊算一塊,我這一家十多口人,自己過日子難啊!

就是有過這茬,三日後見到那搖搖晃晃的木匠打家門口路過,宋於秋喊住他:“章木匠,你是不是管人借了十塊錢,拖半個月還沒交活?”

章木匠眯眼打量他好一會兒,冷笑:“我還以為誰,又是你宋於秋啊?我欠的不是你的錢不是你的活,輪得到你多管閑事?”

那年宋於秋三十歲,火氣不小,也沖他勾一下嘴唇:“只要我想,這北通沒我管不得的閑事。只要你一天不把錢還上,我真就管你到底。不信咱倆試試?“

他站起來,不顧粗俗惡罵,慢悠悠跟他走了一路。

章木匠骨子裏杵他,三步一回頭,踉踉蹌蹌摔了酒。手在褲袋裏摸了又摸,愣是不敢再去買瓶酒。

“你別再跟著我!”

閃身進家門,見宋於秋還要推門,他抵門吼道:“宋於秋你真別逼我!”

宋於秋猛地踹開門:“你低頭看看自個兒糟蹋成什麽樣子!不好好過日子,還去坑騙別人家錢財,你今年多大?打算這樣過一輩子是吧?”

領口被揪得死死,章木匠被踩中痛腳,一把推開他,轉頭舉起菜刀:“宋於秋你他娘的少管閑事,再逼我我就——!”

“就怎樣?”

他眸光深沉,滾過兇光:“反該是你別嚇唬我,趕緊把錢還了好好過日子!”

說完走了。

豈料章木匠半夜酗酒,砍了自己一只手掌,圓瞪著眼睛死在血泊中。

屍身三天後被發覺,已凍得成塊。床頭一張破紙,歪歪扭扭寫著:宋於秋害我。他為著十塊錢把我逼死。

無妄之災便降臨到宋於秋頭上。

先是坐大牢,沒日沒夜的審問調查,把好好一雙眼睛折磨到模糊。再有‘匿名人士’他揭出十惡不赦的過往,迎來沒日沒夜的□□。

親朋好友想盡辦法幫他保住性命,那章家兄弟又殺上門來,叫囂著‘有錢賠錢,沒錢賠命’,動輒翻箱砸櫃,不給他們半分安寧。

林雪春很難形容那日子。

暗無天日,混亂,絕望,鮮血亦或是,自作自受。

活該。

他們在外有些兄弟姐妹,但比不上章家一窩子的光棍未成家,全是刀尖口過活的酒鬼賭鬼,做事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