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契

謝荀拗不過妙蕪, 終究還是帶她去逛了花船。

二人尋了一艘格調雅致的花船登上去,點了幾樣當地的時令小菜,以茶代酒, 船上的花娘敲著牙板, 咿呀吟唱,妙蕪雖然聽不懂,倒是聽得極為認真, 時不時還用筷子敲擊杯盞, 為其助興。

她倒是怡然自得,謝荀卻覺如坐針氈, 尤其是有兩個花娘一直在對他暗送秋波, 偏偏妙蕪全無所覺,更叫他心裏憋悶。

等到好不容易吃完下船,謝荀便皺眉道:“沒有下次了, 下次別想我再帶你來逛花船。”

妙蕪莫名所以:“這是為何?”

他們這不是,難得苦中作樂,吃得挺開心,聽小曲也聽得挺開心的嗎?

謝荀屈指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

“你自己想吧。”

二人把紅姑的花船劃回河神娘娘廟附近。

紅姑早已在娘娘廟外相候多時,看到他們回來,忙上了船, 先把買來的核桃酥糖交給謝荀,接著又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是妙蕪心細,瞧出她神色有異,便問:“紅姑姐姐, 你可是有什麽話想要對我們說?”

紅姑絞著手帕,為難道:“本來小郎君包下我這船,叫我不得對外泄露。我雖然只是個花娘,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道理我也是懂的。這不,這幾日即便有小姐妹問我,為何要把船泊到這裏來,我也只是對她們說,這幾日身子不爽利,要清凈清凈……”

謝荀見她支支吾吾,便直接道:“你有話但說無妨。”

紅姑擡手壓了壓鬢角,從袖筒裏抽.出一張風信符,說:“方才回來路上,我遇到一位身負重劍的公子,要我將這樣東西交給你。”

妙蕪一聽到“身負重劍”,心裏一驚,不由擡首看了謝荀一眼。

“是大哥……”

謝荀牽著她的手,進了船艙,關上門,用力捏碎那張風信符,風上的朱砂符文便化為紅色的風漩鉆入他耳內。

謝荀凝眉聽完傳訊,對妙蕪道:“大哥約我明日未時三刻在城西風雪亭中相見。”

妙蕪沒想到他們如此小心,結果入到嶺南未過幾日,謝家人便尋了過來。

她猶豫道:“要我一起嗎?”

謝荀搖頭道:“不,我先去見一見大哥。”

“那……”

謝荀替她把散落在臉頰旁的發絲別到耳後,“你不要擔心,我自有計較。”

妙蕪到底大傷未愈,清醒半日,便覺困倦已極。

她睡熟之後,謝荀躺在床邊的地鋪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謝荀聽著她低緩的呼吸聲,不由起身坐起,雙臂枕在隔在床和地鋪之間的小屏風上,靜靜地看著她。

淺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縫,灑落在少女臉上,像是在她的面上鍍上了一層秀美溫柔的薄紗。

謝荀動了動手指,妙蕪腕上的劍鐲也跟著動了動。

謝荀無聲說道:“三思,明日,你看顧好她。”

這樣東躲西藏下去總歸不是辦法,事情到底是要有個了斷。

當年靈鑒夫人與成器公子相戀,也不為仙門所容,後來靈鑒夫人手握魘書,成為江南地界萬妖之主,那些反對的言論才漸漸消失。

仙門少主,輕劍快馬,仗劍天涯,這曾是他年少時的夢想。

但終究,是回不去了。

他之所以定下計劃,往嶺南奔逃,便是因為嶺南一帶妖物橫行,既不受仙門轄制,又群龍無首。

他準備,拿下這些猶如一盤散沙的大妖。

月光如白銀匝地,同一時間,城東最大的客棧裏也有人同樣夜不能寐。

謝謹今日剛剛達到嶺南,夜間便收到風信符傳訊。謝荀邀他明日在風雪亭相敘。

謝謹聽完傳音,指尖劍氣如刀劍出鞘,將那風信符切為片片碎屑。

他和父親謝泫兵分兩路,單獨帶了一隊人馬進行搜尋。

父親對待那個奪舍了阿蕪的姑娘態度不明,謝謹卻始終覺得心有不忍。

謝謹與妙蕪相處的時日更久,事後細細想來,才發現她的確與妹妹有很多不同,而他那時只天真地以為是妹妹長大了,懂事了。

謝謹以手抵額,坐在燭火前,出神地望著跳動的火焰。

忽然,窗外瓦片輕響,謝謹驟然起身,劍氣破開窗戶,袖間縛靈索激射而出,將一團逃竄的黑影團團捆住。

接著用力一拉,將那團掙紮不休的黑影拉到身前,低頭一瞧,發現竟是一只體型瘦小,毛茸茸的小猴子。

謝謹凝眸細辨,依稀覺得有些眼熟,想了一陣,終於憶起。

“你是桃源的靈猴丁九?”

小猴子丁九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戰戰兢兢道:“我、我是。你放開、放開我。”

謝謹解開縛靈索,關好窗,把小靈猴放下,問它:“你因何鬼鬼祟祟尾隨於我?莫非是靈鑒夫人有所吩咐?”

丁九受驚地跳起來:“我……我是自己跑出來的,不是夫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