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學典禮安排在第二天。

張有德站在講桌上環視一圈,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往年這個時候該給新生們一個下馬威收收骨頭,每個老師習慣性掛在嘴邊的那句“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在這個班他壓根找不到機會說出口。

任教這麽多年,即便是在二中,也冷不防會遇上幾個刺頭。

任憑他頭一晚三令五申說破嘴皮子,第二天總有小屁孩自詡個性嫌二中校服醜,穿著私服來學校。

等一到開學典禮大家簇擁在一起,一眾校服堆裏花花綠綠雞立鶴群的那麽幾個就格外刺眼。

但這個班,不一樣。

全班齊齊整整一家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特別是眼皮子底下叫梁溪的小姑娘,大熱的天,領口掖得平整,拉鏈也一絲不苟地拉著,實足的乖小孩樣兒。

張有德滿意地嘬了口綠茶,心頭得意:這班好,往後綠茶可以泡淡一點,用不著下火。

他這會兒散去的煩惱正好是梁大偉一大早的憂慮。

二中這個學校,升學率高出明德一大截,師資力量也強大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好不容易梁溪主動提出想在新體附近買個高層住,他心裏小九九一打:那敢情好啊,附近還有個二中,要是轉來這兒上學那就更好了。

梁大偉當時沒抱多大希望,就裝作隨口一提,問要不要轉來二中。沒想到梁溪一點兒也沒有誓死抱住明德大腿的想法,反而滿臉透露著“我很隨意我都可以”,他樂得當即托關系用實際行動為百年老校的修繕事業盡了一份心才換了這麽個來之不易的入學名額。

二中雖不排外,但每年還是優先從初中本部擇優錄取學生,留給外校的名額少之又少。

一想到乖寶要上二中了,梁大偉就算宿醉昏沉著頭也要爬起來。

他現在就擔心一個問題。

那就是二中非常傳統的白加黑運動校服和明德精致的套裝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穿身上倆袖管和直筒褲是黑色的,胸口一片白,和王八似的。

他不指望自家養尊處優的閨女能喜歡這校服,就多少給點面子入學儀式給穿一下,不至於太不給新班主任面子。

再不然…他給全校學生捐個漂亮的校服?

梁大偉坐在餐廳滿腦子都在想怎麽勸服乖寶和這身王八服和平共處一天。

一腦袋的胡思亂想在房門拉開的那一瞬間輕輕飄飄煙消雲散。

站在房門口的少女梳起馬尾,連帶著早上該有的倦意都在她臉上一掃而空,肌膚細白透亮,眉眼精致,周身散發著肆意青春的活力。

最重要的是,他費盡心思想讓閨女穿上的校服,此時規規矩矩地穿在她身上,連衣角都掖得齊整。

新學期,哦不,新學校新氣象啊。

梁大偉幾乎感動落淚,二中不愧是百年老校,光昨天熏陶了一天深厚的文化底蘊,乖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沒想到的是,十分鐘前。

對著臥室巨大的梳妝鏡,梁溪嫌棄地伸出兩指撚起洗得幹凈噴香的校服一角,往身上胡亂比劃了一下。和明德的校服一比,黑白運動衫真是大寫的醜。

但並不妨礙有些人把它穿出早秋走秀款的氣質來。

比如,巷子裏自帶逼格的那位。

昨晚躺床上,她仔細琢磨了一下《論軟妹的自我修養》,終於下定決心在這條未知道路上試探性地邁出了自己的小jiojio。

軟妹之所以軟,光身嬌體軟可不行,還得性子軟乖巧可愛又聽話。

艹著軟妹的人設,她能不穿校服去學校嗎?

絕!對!不!行!

是校服不好看嗎?

是張有德念叨得還不夠多嗎?

是想在開學典禮上一舉成名嗎?

穿!必須得穿!

梁溪咬咬牙,規規矩矩把拉鏈拉到頂,對著鏡子裏連校服都無法中和的美貌露出甜美笑容:梁溪,從今天起,你是一個軟妹!

***

秋老虎勢頭是在太猛,都九月初了,還能熱出新高度。

梁溪一度以為按照二中的樸素程度,開學典禮就是全校齊聚新操場,頂著烈日驕陽,一邊汗流浹背一邊狼狽地聽禮台上的諄諄教誨。

雖然內心早就模擬了一遍以什麽姿勢中暑摔倒能顯得自己嬌柔可憐又自帶美感,還能開開心心去醫務室繼續吹半天空調。

然而在看到禮堂的那一瞬間,還是升起了劫後余生的慶幸。

看看,人二中也是有禮堂的!

三個年級齊聚一堂,不用看班牌就能大概分清年級段。

最邊上入口處坐得端正安靜如雞的是高一新生,中間交頭接耳時不時偷瞟一眼小學妹的是高二年級,垂著腦袋見縫插針還能背倆單詞的毋庸置疑是高三。

高一六班的位置剛好卡在安全出口邊上,緊鄰通道。

禮堂大燈一暗,安全出口顯示牌的燈光幽幽亮了起來,借著從門縫裏鉆進的幾縷日光,貼邊穩坐第一排的同學只能朝著舞台直愣愣地幹瞪眼,不管想偷摸做什麽小動作被打上了不可能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