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城仍然蹲坐在墓碑前,細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也渾然不覺,只是如同一個冰雕的塑像一樣,唯一有生氣與溫度的,竟然是他手上仍然燃著火星的香煙。

“三十五歲了,什麽都沒做好,什麽都沒累積下來,我過去的人生就是一團糟,未來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他又從肺中吐出了一口濃煙,“沒有錢,沒有社會地位,現在只是逃避現實的殘渣而已。”

鹿眠垂眸,她看見跌落在林城睫毛上的細雪被他的溫度化作了水滴,在眼尾匯聚。

一時間,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眼前的男人將要哭泣的錯覺。

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覺得面前的一切有些模糊,就像是一段影片忽然被人蒙上了薄霧,就連聲音都恍如隔著一道厚重的墻壁,林城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似乎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但是她卻什麽也聽不進耳朵裏。

她的目光盡數傾注在他眼角的雪水上,再過不出三秒鐘,它就要滑落下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情的瞬間,她的身體先於思想,動了起來。

林城低著頭,沉溺於回憶的他並沒有注意到鹿眠的異樣。

“所以說我身上真的沒有什麽……”

林城咬了咬牙,心想著起碼要在這種時候不要像個懦夫一樣,直視著她直接說出這句話。

於是他擡起了頭。

“值得你期待的——”

在仰起頭的那一瞬間,女孩的輕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這個比細雪還要更為輕盈的吻猶如蝴蝶采擷花粉。第一次,林城的反射神經沒有跟上她的速度,蝴蝶就飛走了。

但是鹿眠的臉卻仍然近在咫尺,告訴他剛才的那轉瞬即逝的刹那並不是他的幻想。

“突然想親你所以就親了。”鹿眠理直氣壯,並且把厚臉皮發揮到了極致,“如果你覺得不爽的話可以親回來,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鹿眠俯底下身子,話語化作白霧拂在林城臉上。

“這種情況我似乎應該說點什麽安慰你,不過我不太擅長安慰人。我從小就挺自我的,更何況感同身受這種事情也太難了,我決定不去挑戰那麽高難度的事情,但是我覺得聽完之後總得給點反饋,不然像是我沒有把你的話聽進去,所以我決定說真話。”

林城倏然屏住了呼吸。

而鹿眠深呼吸一口氣,說:“你之前還總是說我把日子過得一團糟,明明你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到底是哪來的底氣總是教訓我,真是讓人惱火。”

林城微微睜大的眼睛中倒映出鹿眠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這些了……怎麽,你看上去對我的回復不是很滿意?那你希望我說什麽?你我在你說話之前就知道你又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了,”鹿眠說,“這種試探差不多該結束了吧?你放心,你過去的人生一團糟,我會負責把你接下來的人生也攪得一團糟,反正你已經習慣了不是嗎?不會讓你有喘息的機會的,別想甩開我。”

林城看著寒風中都沒有瑟縮的女孩,她真是非常非常地耀眼,耀眼到灼目,那份骨子裏的自信是從小被寵溺沒有吃過苦的女孩才有的。

鹿眠把林城之前給她的羽絨服脫下,披到了林城頭上,替他遮住雪花的同時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她委實不想讓林城看見她的臉,因為即便沒有鏡子,她都能感受到雙頰的滾燙。她通過這陣子的死纏爛打已經將臉皮鍛煉到銅墻鐵壁的境界了,然而說出這種近乎於“求婚”的話語,也仍然會害臊。

這種時候可不能露怯。

鹿眠輕咳了兩聲,繼續不遺余力地黃婆賣瓜自賣自誇安利起來。

“我還那麽年輕,還長得那麽好看,上的還是名牌大學,像是我這種人怎麽看未來都會非常有出息的,你當殘渣還是包袱都無所謂,我來負擔你承受的重量,怎麽樣?”

林城默默地扯下了羽絨服,擡頭看著她,一言不發。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鹿眠猜不透他的情緒,但是他長久的沉默讓她幾乎腦裏立刻就蹦出了“林城要拒絕她”這個“標準結局”,於是開始轉移話題。

“不說這些了,你為什麽總是吸煙,煙的味道很好麽?”她看著林城手上即將燃盡的香煙,問。

連林城都能察覺到她話題轉折的生硬。她這種小心思讓林城有點想笑,卻也沒有點破她,只是順著道:“談不上好不好,但是你不會喜歡的。”

鹿眠說:“我又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我會不喜歡。”

“你不適合這種東西。”林城說。

他正準備撚滅煙,結果鹿眠眼疾手快地從他手裏奪過了它。

正當她準備偷一口腥的時候,林城用手擋在了她的嘴唇前。

“就一——”小口。

她話未脫口,那只手便轉而鉗制住她的下巴,而剩余的話語都被一個真正的、溫柔卻堅定的親吻吞之入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