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鹿眠現在心情很復雜。

她其實只是想要套點邊角信息,譬如林城和劉乾的真實關系。盡管林城一直宣稱他們是同事,但是他對其他的細節一概避而不答,鹿眠便猜想兩人可能是公司裏上下級的關系,可劉乾對林城的態度太恭敬了,那下意識的言聽計從和眼神裏不加掩飾的崇拜,絕不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屬會產生的。

“林隊”這個稱呼從劉乾的嘴裏脫口而出過數次已經暗示了她林城過去的工作,況且她原本有了個大方向上的猜想。她觀察力不差,她仍然記得相識的那個夜晚裏林城流利的擒拿動作,如果再細想一下,他指腹裏粗糙的厚繭也未必不能成為證據之一,再加上林城之前用來嚇唬她的話語……

只是她沒敢向他確認而已。

總覺得,他既然不想說,那必定有有他不可告人的緣由,而現在劉乾把緣由之一也告訴了他:他母親過世時他沒能陪伴在身邊。

鹿眠打著太極應付了一下劉乾,也懶得向他解釋,反正從頭到尾她也沒有騙他,她只是不承認也不否認而已,是劉乾自作主張地誤會了她和林城的關系,然後朝她說了那麽多話,她可什麽都沒問。

反正估計不出幾天,這個一根筋的傻白甜就能發現其中的真相,自己一個人去追悔莫及,以及……面對林城的怒火。

此時還被蒙在鼓裏的劉乾覺得自己光榮無比,完成了某樣的壯舉,只因為他發現了鹿眠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他內心中燃起了一股自豪感,他認為正是剛才自己那番話開導了對方,他甚至想好了林城到時候感謝的目光和與他冰釋前嫌的態度。

一無所知的林城回到家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不知為何一臉深沉的鹿眠和陷入自己世界中滿臉傻笑的劉乾。

前者已經沒有了他出門之前那會兒咄咄逼人的攻擊性,後者也喪失了起初對他神經質般的小心翼翼,這巨大的轉變的讓林城莫名其妙,而當他們兩個人眼睛帶光地看向他時,他不知為何有種想要關門轉身出去的沖動。

年輕人真是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了個幹凈的林城略帶猶豫地將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到茶幾上,劉乾見狀立刻迎上:“我來幫忙整理。”

說著,也不管林城答應與否,就動手開始解開塑料袋的結。

裏面的香燭和紙錢傾瀉出來。

劉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又訕笑了兩聲:“後天給阿姨掃墓啊?”

林城將紙錢疊好,看了一眼劉乾,什麽話也沒說。

“我後天也來幫個忙,成不?那麽多東西,我搭把手。”劉乾趕忙補救道。

林城發現鹿眠也伸著脖子往這邊看,便朝劉乾點了點頭。

雖然他其實不想再和劉乾有更多接觸,但是比劉乾更難應付的,是坐在那裏的“惡獸”。

傳說裏每逢過年都有一匹年獸到人間作亂,傳說終歸只是傳說,但是鹿眠於他而言殺傷力可一點也不比那只尖牙利齒兇神惡煞的怪物小。

那匹美麗的惡獸正眨著濕潤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看著他。

經過早上和昨晚那麽一鬧,林城是清楚明白了不能把這只不請自來的年獸轟出家門了……那麽,多一個人總比兩人獨處好。

***

接下來的時間裏,鹿眠分外老實。

只要林城不談送她去酒店或是送她回家的事情,她就跟一只雛鳥一樣,恭敬乖巧地垂頭跟在他身後。

雖然有點粘人,但是沒有出格的舉動,也沒有那些令人猝不及防的大膽話語。

這反而讓林城有點不自在。

因為她熟稔自如的態度讓她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外賓,更像是這個房子的主人,那份理所當然的坦然倒不是讓他別扭的原因……真正的驚悚源於他對這個狀態竟然產生了一種潛意識中的滿足。

他以前不是沒有幻想過有個乖巧可人的伴侶在家等待他的情境,而這個情境從幻想化作現實的那一刻,他自內心產生的安逸感讓他覺得自己有點惡心。

她太年輕了,年齡的確是橫在兩個人之間不可跨越的溝壑,它不僅僅代表著他人的異樣目光,而起還代表著兩個人思想之間的鴻溝。

鹿眠一點也不符合他對伴侶的期望,他是個很傳統的男性,用現在的說法就是古板老土的死直男,他喜歡的乖巧可人、成熟穩重、溫柔持家、樸素大方的那種類型的女人。

而鹿眠太能蹦了,樸素跟這朵明艷的玫瑰毫不沾邊,成熟穩重更是一點都沒有,她又青澀又稚嫩,大膽又無畏,渾身都是棱角,她倒是能做到乖巧可人,不過那份乖巧更像是一匹高傲的獵豹短暫地朝你低下高傲的頭顱,讓你輕輕撫摸一下,僅僅只是一下,只要你沒滿足它的欲望,又會朝你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