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1】(第2/4頁)

江煉笑了笑,說,一個人這輩子吃多少飯、端多大碗,老天早定好了,不可惜。

送走律師,他播放視頻。

視頻是況同勝幾年前錄好的,那時候的他還沒癱,精神還好,說話也中氣十足,開口就問:“煉子,你沒想到我會留這麽多錢給你吧?”

老實說,那神態、語氣,多少有點讓人不舒服,但江煉心裏很平靜,甚至呢喃著回答他:“是,沒想到。”

“我一早就看出,你心裏有點想法,只是從來不說。幹爺不想讓你委屈,幫我況同勝做事的人,我不會虧待他——幹爺就是希望你盡心盡力,把美盈的事擱在心上,她這輩子能安穩,我在下頭,也就放心了。”

其實給不給他錢,他都會把美盈的事一路查到底的,況同勝不需要在意他心裏是不是有想法。

這位幹爺,是位會做事的人,給他一筆意外之財,希望他承他恩情、錢情,不要負了所托。

但其實,真正讓江煉為之所動的,是況同勝臨死前握著他的手、傳遞給他的一絲溫情。

——煉子,你別學我,你見好就收。

是不想他蹈自己的老路,也賠上一生吧。

江煉關掉視頻,輕聲說了句:“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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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喪禮的忙碌真正開始,況同勝對喪禮這事看得很重,曾交代過,哪怕最終是被燒成灰、存進骨灰盒,一切儀式,仍要按照他記憶中的來。

那是早已不再盛行的、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湖湘一帶的喪葬習俗。

比如,浴屍換衣之後,左手要握一根桃木棍,右手要攥一塊手帕——因為死後還要走很長的黃泉路,桃木棍是用來打路上遇到的野狗、手帕是走累了擦汗的。

再比如,棺材擡進門的時候,要放鞭炮迎接,要把桐油和松香混在一起熬制成汁,把棺材裏頭塗一遍。

還有,院子裏要給他豎幡、點天燈,點天燈的竹竿要帶著青青竹葉,每晚都得點懸,直到出喪。

……

況美盈做不來這些事,韋彪倒是出力氣的好手,但事一多,他腦子就亂,所以一切都是江煉來,一樣樣吩咐、一件件安排,其實也請了專門的喪葬公司,但他們對舊社會的習俗也不熟,大事小事都找他,連桃木棍,都得是他看中的款式才能訂,從早起到睡下,一天要聽到無數遍的煉小爺。

說是忙到腳不沾地一點都不誇張,只有在極偶爾的間隙、時間回歸自己的刹那,他會想起一些人,一些事,會掏出手機,點進不同的頁面,看看有沒人加他、有沒有新消息。

沒有的時候,他會笑笑,把手機重新揣進兜裏,擡頭看流雲冉冉、涼葉辭風,想著:時間過得真快啊,又是一天。

於是想起湘西人的老話:一年,瘋快滴,一輩子,也瘋快滴。

真是形象,一輩子是一陣風,也是一陣瘋,風過去,瘋完了,也就完了。

有一天半夜,他被進來的一條短信息吵醒。

是個陌生號碼,但看內容,他直覺是神棍,於是回撥過去。

果然,神棍在那一頭大喜:“小煉煉,你還醒著啊?我本來要打電話的,柳冠國說這麽晚了,還是先發條短信問問……”

他在那頭嘰裏呱啦,語氣極激動,大致是說自己這頭有重大進展,而且跟江煉這邊的事神奇地接連上了,末了邀請他:“小煉煉,你能來嗎?咱們尋箱者聯盟,雙劍合璧!我給你報銷機票!”

當了三重蓮瓣,連說話的口氣都闊綽了。

江煉說:“在給幹爺守喪。”

神棍一下子沒了聲音:即便再醉心“科研”,他也知道這種時候,死者為大,人倫為先,人家還在守喪哀悼呢,自己在那嚷嚷一堆有的沒的。

便有點訥訥的。

末了他說:“沒事,小煉煉,你先忙,一切交給老哥哥,也不用惦記著……等我再把關鍵的查出來,給你帶一份大禮。”

江煉倒沒惦記著,那些日子忙喪禮忙的,箱子這事,的確已經暫時退居其次了。

……

車窗上傳來篤篤的叩敲聲。

江煉抹下眼罩,看車側站著的人,唇角不覺彎起。

大禮來了。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神棍耷拉著腦袋,蔫蔫的,沒什麽精神。

看來,這禮,不如人願。

江煉打開車門,笑著招呼他:“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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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公路,江煉先寒暄些不相關的:“幹嘛不讓我去機場接?自己坐大巴車,多累啊。”

神棍嘟嚷:“不好,山鬼的安排,全是飛機啦、星級酒店啦,太脫離群眾了,我還是喜歡自己排隊、買票、擠車,自在,接地氣兒。”

江煉揶揄他:“窮人乍富,還不習慣了?”

又問了句:“孟小姐把我的聯系方式給的你?”

神棍說:“不是啊,柳冠國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