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4】(第2/4頁)

江煉移開目光,忽然想到了什麽,示意了一下那群寨民逃竄的方向:“那些人,不會是都被……吃了吧?”

孟千姿循向看去:“山獸如果不是餓極了或者受到威脅,是不會輕易攻擊人的,這是‘動山獸’,又叫‘山獸過道’,借著它們傾巢而出的勢頭,把那群人給沖垮嚇走。”

頓了頓又補充:“當然了,他們有刀有斧的,如果硬要去招惹山獸,山獸也不會跟他們客氣。”

江煉看向她身上包紮的地方:“聽說你是以身作符,是不是如果有金鈴,就……不用受傷了?”

孟千姿皺起眉頭,猜到是邱棟多嘴。

山鬼的事,本來是不向外人道的,但江煉既給她講了那麽多的身世秘密,又親眼見到了山獸過道,孟千姿覺得,向他透露一二也無妨。

她撥弄了一下金鈴上的掛片,問他:“你聽說過蒼頡造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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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點頭。

蒼頡造字,是中國上古創世神話之一,跟“女媧補天”、“後羿射日”屬同一系列,相傳這人“龍顏四目”,亦即重瞳子,受龜背紋理、鳥跡獸印、山川形貌的啟發,創造了象形文字,結束了結繩記事的歷史。

江煉還記得小學時上歷史課,老師講到此節,曾大贊蒼頡的貢獻:“同學們,你們想一想,結繩記事,多不方便啊,買頭豬系個繩疙瘩,打個架系兩個繩疙瘩,隔壁老王欠你錢,又系三個繩疙瘩,一年過去了,繩上全是疙瘩,誰還記得哪個疙瘩代表什麽事啊?”

於是哄堂大笑。

江煉覺得,即便蒼頡聰明,蒼頡之前的人,也不至於都埋頭結疙瘩這麽蠢吧?但大家都笑,他也就跟著笑:他被況同勝送進小學時,已屬於超齡,不想表現得和別人不一樣。

孟千姿說:“關於蒼頡造字,有一首歌謠,叫‘蒼頡造字一擔黍,傳於孔子九鬥六,還有四升不外傳,留給道士畫符咒’。這歌謠的意思是說,蒼頡造的字很多,足足有一擔黍米的量那麽多,大聖人孔子學到手的,也只有九鬥六,剩下的四升就是符咒,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只有特殊的人經過研習才能認得。”

江煉點頭:“聽說有個跟這相關的成語,叫‘才高八鬥’,後世的人,哪怕只識八鬥字,比孔子還要少一鬥六,都已經能稱得上是才子了,總之就是,越認越少了。”

孟千姿嗯了一聲:“符咒也一樣,有些古早的符咒,太過復雜,傳著傳著就斷了,你拿給現在的人認,根本認不出。”

江煉想起伏獸金鈴吊片上,凹刻著的那些詭異痕紋:“你的也是……”

孟千姿沒正面回答,只豎起手指立於唇邊:“這是什麽意思?”

江煉失笑:“讓我閉嘴、別說話。”

孟千姿又伸直手臂,手心外擋:“這個呢?”

三歲小孩都懂吧,但江煉知道她必有深意,也就認真作答:“讓人別靠近、離遠點。”

孟千姿收回手,繼續剛才的話題:“紅燈停,綠燈行;招手是讓你過來,手指豎在唇邊是小聲點;開會時,主持人要求大家‘起立’、‘鼓掌’,大家就站起來拍手;高速岔道上兩個指向,一個去北京,一個往上海,於是北京的車從這北上,而上海的車在這南下——說白了,符咒一點也不復雜,符是圖像符號,咒是聲音,都用來指引某種行為的發生,我剛剛舉的例子,也可以稱之為符咒,人類社會中通行的、人人看得懂的符咒。”

江煉似乎摸到些頭緒了,喉嚨處有些發幹。

孟千姿輕輕籲了口氣:“有一種認知,蒼頡留下的那四升符咒,並不是給人看的,這世上除了人,還有飛禽走獸、河流山川、甚至不可解釋的力量,但彼此之間是有壁的,要打通這個壁壘,需要借助某種工具來‘通關’。舉個簡單的例子,你住過老噶家,對巫儺面具應該不陌生:湘西的民俗裏,巫儺法師又叫巴岱,他們戴上巫儺面具,使用巴岱手訣,才能和神鬼溝通,面具和手訣,就可以視作打破人鬼間壁壘的工具。”

江煉聽明白了:“符咒也是打通這種壁壘的工具?”

孟千姿點頭:“一般人很難理解這種符咒是怎麽傳出去、又怎麽被接收到的,這麽說吧,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波’,你看不見、摸不著,但它確確實實在發生著作用,蝴蝶效應裏,蝴蝶翅膀的震動,不是都能在萬裏之外引起風暴嗎?世界是個巨大的動力系統,一個手勢、一種符咒,完全可以借助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傳播出去,導向到接收者。”

說到這兒,她突然冒出一句:“我說了那麽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有文化?”

江煉沒提防她有這麽一問,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麽答。

孟千姿咯咯笑起來:“當然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段太婆,她是民國時留洋的女學生,二三十年代,大多數人還在說鬼論神的時候,她言必稱科學,解釋起這些事來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