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第2/3頁)

好在老嘎這人天生沒好奇心:隨便了,只要這不知道真假的外門子親戚按時給房錢飯錢,不惹事、不連累自己,管他什麽路數呢,他們頂多再住一兩月也就走了,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的,還不是各過各的?總不能因為路橋偶相交,就去探橋有多長路有多遠吧,累不累啊。

只是沒想到,這指望說破就破,山鬼為了那張符樣找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了,那三人攤上大事了。

這位山鬼家的孟小姐是假客氣,手能動到幾成,哪輪得到他給意見啊。

老嘎一張臉木木然:“一邊是遠親戚,一邊是好朋友,我沒那本事調解,偏幫哪個都不合適,你們忙你們的,我不看熱鬧,也不聽聲,什麽時候能回屋,給個話就行。”

說完,自己往外走了十來丈遠,尋了塊石頭背對著這頭坐下,過了會,頭臉處飄起白煙,竟是抽上土煙了。

孟千姿笑了笑:“這老頭倒是有意思。”

又點了點頭:“一個人探路,兩個人包抄。”

這話雖然不是正對著自己說的,但也算是間接吩咐了,生平頭一遭接收大佬的指令,劉盛一陣緊張,趕緊套上山裏人常穿的藍布褂,拿手抓亂頭發,又挽起褲管,在褲腿上抹了點泥,這才背起背簍,咳嗽著沿下行的小路往寨子裏走去。

柳冠國和邱棟兩個,則迅速鉆進了兩邊的密林,猴子般直竄上樹,又從高處很小心地一棵棵往外縱躍,且行且調整位置,力圖和行進中的劉盛拉成一個大三角,把那幢吊腳樓抄在中心——這樣既可以警戒放哨,又能隨時擴大或者縮小包圍圈,一舉兩得。

辛辭只恨自己沒身手、不能加入其中,他仰頭看高處樹葉窸窣抖動著一路遠去,想著即將看到抓人的大場面,興奮得聲音都變了:“千姿,真抓到了那個江煉,你是不是得剮他的皮啊?”

孟千姿拈了塊石子在手上,小心拂去棱面上的泥沙,腳邊積了一小汪水,清楚映出她戴著眼罩的模樣,她瞥了兩眼,居然覺得自己獨眼的造型還挺好看的。

辛辭回頭看她:“千姿?”

孟千姿拿靴尖撥亂那汪水:“多大點事兒,做人要寬容,別動不動又剮又殺的。”

孟勁松聽得嘴角一抽:就她還寬容,要知道,孟千姿的社交賬號叫“×2”(乘2),小時候,孟勁松碰翻了她的冰淇淋都要賠兩杯,不然,他的馬桶蓋上都會被她用紅筆寫滿追討的狠話——說起來,孟千姿真是很有放高利貸兼開討債公司的天分。

++++

這一頭,劉盛已經進了下凹地,一邊走還一邊掐下花葉樹枝,插在背簍縫裏,一派山裏人的閑情逸致。

近吊腳樓時,他揚開嗓子大叫起來:“嘎叔,老嘎叔,在家嗎?是我啊!”

喊了沒兩聲,三樓探出個人來,一直拿手往下壓,似乎是讓劉盛小聲點,這頭孟勁松壓低望遠鏡,看得大差不差,說了句:“韋彪在。”

孟千姿嗯了一聲,拿石子在地上劃了條橫線。

一個。

劉盛見韋彪做完了手勢就轉身不見了,知道他是下樓,於是立在當地等著,還作勢撓了撓頭,東張西望,一臉的不解。

韋彪下得很快,步子卻輕,一般吊腳樓的木頭都有年頭,一踩上去吱呀亂叫,但他這一路下來,劉盛幾乎沒聽到大的木頭響動,這讓他心生警醒:這人看著粗笨,身手怕是不差,看來得取巧,不能硬拼。

不過他面上不露,只是伸頭往韋彪身後看:“我嘎叔呢……”

聲音大了點,韋彪急得豎起食指直噓他:“小聲,小聲點。”

劉盛莫名其妙,韋彪有點尷尬:“我妹子生病了,在睡覺,怕吵著她。”

看來那個叫況美盈的也在,劉盛手心微汗:出發前,柳冠國吩咐過,這趟來是找重要的東西,先確定三人都在,然後以最省勁的方式一一放倒就行,人沒跑、屋也在,找起東西來就方便了。

他很配合地壓低聲音:“我嘎叔呢?說好的讓我來看鬼臉殼吸煙的。”

老嘎是儺面師,一手祖傳的雕刻巫儺面具手藝,湘西人常把儺面叫“鬼臉殼”,所謂的“鬼臉殼吸煙”,就是把雕刻面具時鑿下的木屑收攏到盆裏點火,等煙飄出時,把面具湊上去來回熏炙,據說這樣做,不但可以防腐,還可以讓雕刻出的面容惟妙惟肖,更有生氣,仿佛是活的一樣,有些外鄉人,調侃似的把這個稱為“煮豆燃豆萁”——你把老子鑿下來當廢料,還要燒了老子給面殼吸煙,本是同根生,階級落差and相煎何太急啊。

韋彪對什麽鬼臉殼吸煙一無所知,也沒那心思打聽,只想盡快把他打發走:“有人請客,他去縣上吃飯了,沒跟你說嗎?”

劉盛哦了一聲,眉頭皺起,像是仔細回憶是否有這一出,又上下打量了韋彪一番:“想起來了,你就是老嘎叔說的城裏親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