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難平(05)(第3/5頁)

“是嗎?”她似有若無地笑了一聲。

周三恰好是梁庵道和章評玉的結婚紀念日,對這個日子,章評玉看得比生日還重。

白天梁芙如常上班,到了舞團,碰見宣傳部的陳主任步履匆匆,才想起今天有個什麽勞什子的會面。

陳主任指著樓梯,讓她直接去三樓會議室,說那人已經到了。

梁芙推開會議室的門,一人坐在會議桌近門的位置,轉過身來,平平直直地看著她,“梁小姐,你好。”他瞧著約莫三十多,接近四十來歲,面容周正,看不出來是做什麽生意的,但有一種平和沉穩的氣質。

這人,梁芙見過。

過往演出,他總坐在第一排,中心靠右的第三個位置。她只在演出謝幕的時候,才能有空往台下看一眼,次數多了,就記住了這個從不上台獻花,亦不去後台討要簽名的特殊觀眾。

驟然於這種場合之下碰見,梁芙詫異,片刻心中乍然湧現的竟是無端的慚怍。

這人遞過來一張名片,梁芙往名片上瞧一眼,他叫作陸松雲,前面綴著一個CEO的名頭。

“作為觀眾,在台下欣賞舞蹈即可,原不該貿然打擾,請梁小姐原諒我的失禮。”

“陸先生請坐,我給您斟茶。”

梁芙少有給人端茶倒水的時候,連茶水室裏茶葉放在哪兒都不知道,還是經人指點尋得了半罐雲霧茶,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

她奉上這盞茶煙繚繞的熱茶,在陸松雲對面坐下,雙手交握放於會議桌上,難得的忐忑,像是瘋玩一暑假忘了寫作業,面對老師盤問的學生。

顯然是陸松雲吩咐過,並沒有人前來會議室打攪。門開半扇,門外寂靜,這個時間,演員都在練功房吧。

陸松雲喝了一口茶,便將那茶盞放下,仿佛也只是在履行程序一樣,“梁小姐,不跳舞了嗎?”

“……跳不了了。”

“那真是遺憾,我等了兩年多,一直在期待梁小姐重返舞台的那一天。”

“抱歉,讓您失望了。”

陸松雲看著她,神色裏有幾分遺憾,但並不咄咄逼人,“原諒我再多問一句,是完全無法登台,還是……”

“陸先生最喜歡我的哪一出劇目?”

“我是俗人,大抵還是最喜歡《天鵝湖》。”

“起碼《天鵝湖》,我跳不了了。”梁芙坦然道,面對這樣一位真誠的觀眾,她無法不坦然。

“或許,梁小姐考慮過試試別的舞種?”

梁芙搖頭,固執地說:“不是芭蕾,就沒有意義了。”

陸松雲看著她,那目光仿佛在說,年輕人總是容易將話說得絕對。但他是有風度的人,不會擅自指導他人的人生,“我聽說,梁小姐在團裏當老師。”

“是,您要會面的譚琳,就是我的學生。”

陸松雲緩緩搖了一下頭,“譚琳的演出,我也看過,雖然你是她的老師,但你們的風格並不一樣。請原諒我說得直接,我無法欣賞她目的性過於強烈的演出風格。今年,我照舊還會贊助,但明年的情況我無法保證。沒有梁小姐的舞台,對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梁芙讓這句話弄得喉頭發梗,“……我理解您。謝謝您這些年的支持。”

陸松雲站起身,那盞茶還在飄著淺淺的熱氣,“工作纏身,我就先告辭,不和譚小姐會面了,請代我向她致歉。”

梁芙將陸松雲送到樓梯口,他走在前,又突然轉過身來,“離開舞台,梁小姐如今過得幸福嗎?”

梁芙幾乎是下意識的,立即讓臉上堆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我已經結婚了,現在很幸福。”

陸松雲瞧著她,依然是那樣平平直直的目光,她卻在一瞬間無地自容,笑容快要掛不住,勉強支撐才沒讓自己目光閃躲。

陸松雲的車在停車場,臨上車前,陸松雲說:“願我們下次重逢,你在台上,我仍是你的觀眾。”他伸手,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封薄薄的信封。

等陸松雲的車駛遠了,梁芙將那信封拆開,一張泛著黃的紙片。

腦中立即響起那一年謝幕時的掌聲,想起那時臉上的汗水滑落滴在鎖骨上,舞台燈光耀眼,她看向座無虛席的觀眾席,因喜悅而心臟漲痛。

那是她十八歲時首演《天鵝湖》的門票,讓人細心地珍藏了八年。

傅聿城下班,去舞團接梁芙去梁家吃飯。

傅聿城瞧出梁芙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似在勉力應付這喜慶氣氛似的,連送給父母的結婚紀念禮物都落在了辦公室。

回去車上,傅聿城伸手,將她的手指輕輕一捏,“怎麽了,看你好像今天興致不高。”

梁芙別過頭,額頭抵在車窗玻璃上,“沒有,今天有點累。”

傅聿城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麽,松開她的手,握緊了方向盤。

寒流侵襲整天,窗外是呼呼風聲,襯得車裏更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