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桃花

天氣越來越熱了。第二天早上,我在床上裹著被子蠕動得像條鼻涕蟲,被一通電話吵醒。

我打著呵欠把手機拿過來,看到上面閃爍的來電人姓名,嚇得頓時沒了睡意,晃了晃腦袋,精神抖擻地說:“喂,廖老師,早上好。”

“郝翩翩,八月三號我們學校建校一百年校慶,記得來啊。”

廖老師是我們高中的班主任,教數學,全國模範教師。我們是她帶的最後一屆學生,所以到高中畢業四年後的今日,全班同學應該都記得她當初沒收了七個手機在講台前砸碎八個手機的回憶。

以前我特別喜歡參加這種集體活動,最近卻懶得很,想推掉,又不好直接拒絕,只能說:“哇,謝謝廖老師特意一個個電話通知我們,下個月我可能不在上海,我盡量來。”

“我才沒那麽多閑功夫給每個人打電話,就專程通知你了。你不能是盡量來,是一定得來。”

我真的服了老廖。她把半生的青春都奉獻給了我們母校,現在不好好坐椅待幣,吃垮社保,還在操心一個學生來不來校慶的事。

我還沒想好怎麽找借口,她又補充道:“是校長特意囑咐我打電話給你的。你高中全國參賽的獲獎畫成為了周年慶的背景墻,學校還專門給你建了一個畫家展示區。所以,你必須得來。”

翻了翻日歷,八月三日是周六,晚上萬界的活動是天下之爭。我暗暗比較了高中百年校慶和遊戲哪個更重要,終於確定被廖老師支配的恐懼更重要,只能暫且答應下來。

隨意切換微信看了看,發現高中校友群裏突然多了幾十條消息,還有人艾特我。點進群一看,艾特我的這條消息就有點勁爆:“郝翩翩,你說18457會不會來啊?哈哈哈哈!”

消息發送者是個面孔神似青蛙的大眼姑娘。高一時,她坐在我前面。我的同桌是個睫毛比日本假睫毛還要濃黑的漂亮男孩,喜歡塗透明指甲油,推薦我們用玉蘭油面霜,講話有點美式碧池風,有個外號叫“校花”。大眼蛙妹時不時就轉過來對我和校花講話,尤其關心18457的行蹤。那時候我還特別防備,怕自己情敵會多一個。

而自從加了杜寒川的QQ,我的花癡生活就被捅破了。我再也無法安靜地欣賞他的美貌,因為僅僅是和他在QQ上隨口聊幾句,情緒都有翻江倒海的變化。當然,我也總能找到很單純很不做作的搭訕理由,例如不是看他帥也不是想泡他,就是單純想請教學長功課和打籃球。

磨了一段時間,杜寒川總算同意與我們分享學習心得。我和小包子找到了和他名正言順對話的機會。他從籃球場走到林蔭道上,我們倆跟上去,我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過頭來那一瞬間的心理描寫,我當晚在日記裏搞定了一篇800字作文。

現在覺得小孩子就是啰嗦,概括下來一句話就夠了:那個瞬間,我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我們倆請教了他大概半個小時,他全程耐心解說,態度很好,並不像外傳的那樣高冷。

這一天之後,小包子突然對杜寒川失去了興趣。我再想去看他,她也不再與我同行。但我很快又有了新同伴,那就是我同桌校花。

校花早就聽說了杜寒川的種種傳說,例如杜寒川上課喜歡閉目養神,一旦睜眼,老師就知道自己哪裏錯了;例如有一次物理他考了滿分,說自己發揮一般,物理課代表說你別謙虛了,他說,不是,出題太簡單,不能體現我倆的真正差距;例如他跟英語老師不對付,二人曾經有過“我沒有你這樣的學生”“這應該是我老師說的話吧,你說什麽呢”這種激情對話;例如他從來不交英語作業,英語老師恨他恨得牙癢癢,但提了全班都答不上的問題時,又只能無奈地喊一聲“杜寒川”……

因此,那放學後,校花跟我一起去見見這個傳奇人物。

高三放學比高一高二晚,我們在他們教室後門偷偷看了一眼。通過門縫,我看見杜寒川穿著紅色外套,坐在靠近後門的位置。他把手放在嘴唇上,手裏的筆杆搖來搖去,有點孩子氣。

高三的教學樓總是感覺格外神聖莊嚴,我和校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就悄悄離開了過道。

在這過程中,校花開玩笑說要去約杜寒川看電影,還說他自己會唱歌,杜寒川愛會唱歌的人,他又高我一個台階,要和我搶杜寒川。我說您怕是上課遲到腦子都忘了帶。經解釋才知道,他對杜寒川如此有好感,是因為他認為在我們這個年齡,很多男孩子都認為不幹點壞事就沒青春活力,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甚至處男都很少了。杜寒川卻和那些妖艷賤貨完全不一樣。

“杜寒川雖然脾氣不好,但這樣清純的男孩子給人感覺就是很幹凈。”校花原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