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獨占欲

自從公語蕊遭遇綁架回來以後,雲熠跟前跟後趴在床頭做了好幾天的孝子,讓公語蕊每天都好生感動,但當她傷養得差不多能正常行動以後,小家夥卻又很少出現了。

小家夥年幼,一直被公語蕊保護得很好,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沒吃過什麽苦頭,如今卻生生地熬住了暗衛營的訓練,回家見到公語蕊也從不提起自己多苦。

他不說不代表公語蕊不知道,她是做母親的,兒子頭發變短了一丁點都能瞧得分明,當然也不會忽略掉小家夥身上多出的傷痕,她幾次勸他不要這麽拼了,小家夥對此卻很執拗。

公語蕊又是感動又是心疼,但這事她勸不動小的,就開始去糾纏大的,宰輔大人這幾日得了不少“賄賂”——來自養傷時無事可做只能繼續埋頭女紅的宰輔夫人的最新力作。

為了兒子,公語蕊已然選擇性忘記自己曾經說過再也不給他一針一線的事了。

說來也怪,公語蕊女紅手藝越發好了,繡出的荷包也有各色花樣,但雲靖恭還是對最早那個繡工一般的青竹荷包情有獨鐘,不過到底收了禮物還是要作出態度的,於是某天晚上宰輔大人一本正經地開始“勸說”兒子。

“你娘身邊一直有護衛在,你大可不必如此。”

“熠兒不喜歡處處仰仗別人,”雲熠認真地看著他,“我現在沒法保護娘親,但至少要先學會保護好自己,熠兒不想將來成為娘親的拖累。”

雲靖恭愣了下,他看著眼前越發顯得健康沉穩的男孩,忍不住又想起夢中那個小崽子。

滿打滿算,蕭祉死的時候才十歲。一生只有十年的小皇子,“前半生”作為一個孤兒在江南作為一個家奴被人任意欺壓,“後半生”成為皇子錦衣玉食地長大,被悉心教養著帝王之術,強烈的反差讓那孩子特別沒有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把蕭祉從江南帶回來的人是他,小崽子格外依賴他,每次只有看到他才會覺得安心。

他覺得小崽子有點煩,但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打算輔佐的皇子是個愛哭鬼,耐不住蕭祉糾纏,就哄著他睡了幾次,他知道蕭祉時常做噩夢,偶爾半夜醒來會抱著他偷偷叫一聲“爹爹”,他本想睜眼訓斥一頓的,但懷裏的小家夥手軟腳軟,軟綿溫熱的靠在他的懷中,讓他一時間手腳都無措起來。

他從不知道小孩的身體還可以這樣暖,似乎連他冷硬的心都被傳染得軟了幾分。

他鮮少做夢,即便是醒悟到自己的人生是個謊言的那時候,也從未對消失在自己手中的生命感到愧疚。然而他一生唯一的這個長夢,真實得仿佛真的發生過,夢中連死前那種窒息和渾身的疼痛都無比真實。他總是忍不住在想,小崽子才十歲,是怎麽有勇氣服下毒藥的?那藥烈不烈,疼不疼?

他找蕭祉找了四年,雖然每次傳回來的消息都很讓人失望,他卻從未放棄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確信蕭祉還活著,頑強地,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等著他。

四年後他終於找到了蕭祉,卻不是夢中那個蕭祉。和蕭祉一樣的小屁孩很聰明也很機靈,嘴甜膽子大,和他所認識的蕭祉完全不一樣,卻是一個真正的五歲孩童的模樣,有了一段他和蕭祉都沒經歷過的童年,有一個,他們都不曾有過的好母親。

他起初很是厭惡公語蕊的,因為這個女人的存在,耽誤了他四年時間,但見到雲熠的那一刻他內心又分明是慶幸的。便是因為這個,盡管他不喜歡老和尚所說的“改變你的命運”的說法,盡管他知道公語蕊身世成謎一身破綻,他也願意給她一份獨一無二的縱容。

他以為自己是這樣想的,卻逐漸發現自己壓根沒法從那女人身上移開目光。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鮮活美麗,偶爾優雅偶爾脫線,說不過他時惱羞成怒,被調戲時明明臉紅卻還要佯裝正經地推開她,得了便宜時趾高氣昂,被觸及內心時會瞬間炸起來。她的表情像是一面鏡子,總能真實地反映出她的心情,乍一看有點傻,但實際上卻是個精明細致的女人。

這段時間他瞧出來了,他似真似假地調戲她,那女人也是順其自然地裝糊塗,不管他怎麽招惹,她都會按照最初的約定做好“宰輔夫人”該做的事,但再多的,她不會輕易退讓。

他原以為,他們的交集也就僅止於此,過著表面“恩愛”的夫妻生活,一同撫養雲熠長大,直到那天他將她救出來,她看著一地的屍體卻對他說了“謝謝”。

她明明是善良又心軟的,對一只流浪貓都要照顧幾分的女人,那雙眼睛裏卻不見對他“任意揮霍他人生命”的厭惡與恐懼,那一刻,他抱著她,仿佛抱住了自己心中一直空缺的一塊,他身為“人”,最重要的那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