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2/2頁)

老安國公撚著花白的胡須,似乎是在回憶從前的事。

“我爹是個屠戶,但沒有自己的鋪子,只能到處幫別人殺豬。我娘呢,啥都做過,酒館裏幫過廚,花樓裏掃過地,給地主洗過衣服,還在碼頭給人修過腳。我很小的時候,爹娘就叮囑我,殺豬的時候要機靈一點,趁著主家不注意薅點下水回家。”

屠戶?

老公爺的親爹是屠戶,可安國公府已經上百年了,怎麽回事?溶溶心裏好奇極了,認真地聽著老安國公說下去。

“那個時候窮是窮點,日子過得倒也踏實。後來突然有一天,有人找著我說,我爹娘在路上遇著搶錢的,他們倆貪財呀,死活不肯給,叫人當街給捅了。我看著他們倆的屍體,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那人還跟我說,其實我們家祖上是安國公府的,我爺爺是安國公府的庶子,犯了事在家譜除了名。如今國公府要跟我認親,想把我帶回去。”

這……溶溶一臉震驚地看著老安國公,不知道說什麽好。

安國公府找上門,爹娘橫死街頭,這兩件事必然有關聯吧。

老安國公倒是一臉泰然,始終含著笑,“我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爹娘死了,有大戶人家要跟我認親戚,我自然是認,跟著來人到了京城,天天胡吃海喝的,什麽都不懂,稀裏糊塗的就當上了安國公府的世子。後來大了些了,才知道安國公是個癆病鬼,連女兒都沒生下一個,二房、三房、四房百十來號人都等著過繼兒子給他,這樣他一嗝屁公爵位就到手了。他這個人病是病,心眼可多著呢,挑來挑去不知道怎麽就挑中了我。其實也是,我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爹娘都死幹凈了,哪怕他是個癆病鬼,我也得任他擺布不是?”

溶溶不敢接話。

深宅大院的陰私事太多,事涉公爵爵位,只怕不知道有多兇險。

“還好我怎麽說跟他都是一條船上的,不管我在他眼裏有多下賤,他還是安排了人教我認字、練武。我這個人呀,讀書讀不過別人,就是有一身蠻勁兒,別人一天只練三個時辰,我一天能練六個時辰,原以為就這麽一直混著就湊合過了,結果那癆病公爺的小妾居然有了身孕,這麽一來我就礙眼了麽不是?好在教我練武的師父有點良心,給我指了條活路,讓我跟著討伐羅刹的大軍離開京城,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說起從前的過完,老安國公眸光越發銳利。

“癆病鬼吃不準這孩子能不能順當生下來,也吃不準是男是女,手指縫一松,讓我活著隨軍出了城。羅刹國一年裏半數時間都是冰天雪地,一路上光凍死的士兵就成千上萬,我在軍中也是九死一生,熬了足足八年才熬到了朝廷的封賞,讓我風光帶著嬌妻回朝。”

“那國公府的孩子?”溶溶忍不住問。

老安國公笑得意味深長,“是個男孩,聽說很聰明很健壯,不像親爹那副癆鬼樣。也是巧了,我還沒到京城呢,這倒黴孩子就染了天花死了,沒見上面,可憐他那病鬼爹撐了那麽多年,一口氣沒接上來也跟著去了。我這一到京城,國公府就給我空出來了,沒過幾天襲爵的聖旨跟著就下來了。”

老公爺說得風輕雲淡,溶溶聽得卻是膽戰心驚。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包含著多少刀光劍影、你死我活。

“沒想到公爺竟有這樣的過往。”

“跟你說這些,就是要你知道,這天底下沒有什麽天生的天潢貴胄,你用不著自命輕賤,更不用覺得低人一等。你站得高高的,別人自然就會跪下。”

聽著老安國公的最後幾句話,溶溶一時呆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老公爺跟她說了這麽多過往的事,就是為了跟她說最後一句話?

“我那個女兒啊,從小沒吃過什麽苦頭,奉承話聽多了,完全不知道她親爹在別人殺豬的時候偷過豬下水。往後你見著她,就想想這事,保管在她跟前能挺直腰板兒。”

溶溶“噗嗤”一聲笑出來,笑過之後,又覺得不妥,正欲告罪,外頭傳來了元寶熟悉的聲音,“姑姑。”

一回頭,就看著元寶一溜煙地往涼亭這邊跑,身後跟著太子。

“唷,我們元寶回來了!”老安國公先溶溶一步站起身,伸手把元寶抱在懷裏,“今兒回來得晚了。”

“嶽陽姑姑請客,我去她宮裏玩了一會兒,”元寶跟老安國公說完,立馬轉向溶溶,巴巴地看著她。

溶溶忙伸手從老安國公手裏接過元寶,這陣子元寶沉了不少,溶溶竟有些抱不住了。太子從後面走上來,伸手搭了一把,才幫她把元寶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