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溶溶默默隨太子走到屏風後,太子頓住腳步,背對著她攤開了手。溶溶垂眸,默默上前為他更衣。

其實太子並不是從來都不讓女人近身伺候的,景溶在東宮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是她服侍太子更衣。因此,不需要福全叮囑,溶溶也能做好這件事。他所有的衣飾都是尚衣局量身剪裁,只不知為何他總喜歡把腰帶紮得緊些,因此解腰帶時需萬分小心,尤其需要控制力道,既不可用力太大沖撞貴人,亦不可不使勁。這中間的拿捏分寸,不是做慣了的人是無法把握的。

因此方才福全只說叫她手腳輕些就好。

溶溶心無旁騖,上前替他取下玉冠,一頭烏發散散垂了下來,帶著一點點微曲的彎度。溶溶拿著梳子梳理了幾下,將他的頭發用一根簪子別好。

然後便是更衣。

溶溶繞到他的身前,屈身去解他的金玉琥珀透犀束帶,果然,這腰帶如從前一般紮得緊,將他的腰身拉得極窄,溶溶本可以直接取下來,想了想,使了傻力氣去解,費了一下勁兒才把束帶解開。

外袍落下,接著是褻衣褻褲,一個宛如玉雕般的人昂然站在了溶溶眼前。溶溶深斂眼眸,默然替他搭上浴衣。偏生她那般小心,還是不小心蹭到了巨龍,她對這玩意其實很熟,然而每一次相見都讓她心有戚戚。溶溶將頭埋得更低,默然退到一旁。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子看她的目光微微發冷。

等太子穿著浴衣出來時,謝元初已經更衣完畢候在屏風外了。

“走,帶你瞧個新鮮的玩意兒。”謝元初的目光飛快地從溶溶身上移開,一臉神秘地朝太子揮了揮手,太子臉上的冰塊稍溶,露出一個散漫的神情,跟隨謝元初往邊上的一個溫泉池走去。

那溫泉池與這邊的池群隔開一陣,單獨在一小塊山石之後,還沒走近便能聞著陣陣葡萄的果香和淡淡的酒味。

走近了一看,只見池子呈深紫色,好似一個巨大的葡萄酒杯。

“前兒府裏得了兩桶大食過來的葡萄酒,喏,全在這裏了。”

太子斜睨了謝元初一眼,淡淡點評了四個字:“暴殄天物。”

謝元初不以為忤,反是笑,溶溶也聽出來聽到太子說得厲害,卻毫無責怪之意。

只聽謝元初猶自辯解,“何為暴殄天物?好東西只要是落到了值得欣賞的人手中,便不是暴殄天物。世人只知葡萄酒珍貴,卻不知其甘而不捐,冷而不寒之精妙,這兩桶葡萄酒進了我的池子,不比進那些酒囊飯袋的肚子強?”

“將來若是有人參我酒池肉林,你可得站出來把你這番話再說一遍。”

“肉林?說的是我嗎?”謝元初揶揄道。

“滾!”太子被謝元初說得笑了,解開浴衣。溶溶上前接過他褪下的袍子,低頭伸手扶他緩步進了池子。這一低頭,又瞥見了某處。此時那裏並無甚反應,只是尋常模樣,光是如此便足夠偉岸。溶溶想起被他折騰那些夜晚,雙頰立時便紅透了。謝元初瞧出她的羞澀,將浴衣放在溶溶手上,含笑轉過身避開她的目光,與太子在溫泉中相對而坐。

溶溶將他們倆的浴衣都掛在了旁邊的屏風上,又將福全送過來的茶點捧到池邊,為太子和世子倒上香茶,然後跪坐在旁邊。

太子和謝元初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沒有談什麽公事,只談些風花雪月,謝元初雖是武將,卻最善此道,兩人說得頗為投機。溶溶只在旁邊默默伺候著茶水和點心,倒也無礙。

謝元初眼見氣氛越來越放松,悠悠轉了話鋒,“此番回京我聽母親說起一事。”

“何事?”

“皇後娘娘近來頻頻召見各府貴女,想是……”謝元初斟酌了一下,仍然找不到一個好的詞語,只能生硬的說,“想是殿下好事將近了。”

“好事?”太子的臉氤氳的葡萄酒池的水汽中,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他的口氣聽起來並不像是聽見了好事,“諸位皇弟都已經大婚,自然也輪到我了。”

謝元初自知碰到了太子的逆鱗,只是心中記掛妹妹元蕤的事,只得故作不知:“殿下心中可有人選?”

“元初心中可有人選?”太子反問,語氣頗為玩味。

溶溶在旁,立時聽出了太子的意思,他自然知道謝家有女待字閨中,顯然他不喜歡謝元初的試探。

“臣不敢妄議。”謝元初知道太子動了氣,垂首稱臣。

“若你是臣,自然不得妄議,若你是元初,你我之間無事不可議。”

謝元初一時語塞,又有些動容。

太子當年離宮入寺,皇上在貴族子弟中選了六個年紀相仿的子弟作為伴讀與太子一同赴大相國寺。大相國寺是本朝的國寺,地位尊崇,在江湖中更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太子入寺,除了念書,另一部分時間就是隨寺中武僧習武。大相國寺練的是外家功夫,最是剛猛無敵,也最是無聊無趣,光是基本功就要練三五年,這三五年內只能紮馬蹲兒、挑水、舉石頭,等到什麽時候能徒手劈柴了,什麽時候就可以正式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