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事情要從多年前說起。

當初姜父進士及第, 被遣到涼州擔任地方官。他體恤民情, 兢兢業業, 稱得上是政績卓然。但後來卻主動辭官,攜妻女回到家鄉定居, 當了個教書先生。

南雲那時少不經事, 甚至還是經人提起, 方才隱約能想起有過這麽一段時光。她並不明白父親好好的為何會辭官回鄉,但也未曾問過。

直到四年前,父親入獄,罪名是當年在涼州之時曾經收受賄賂, 辦案之時草菅人命。

南雲自然是不肯信的, 花了許多銀錢打通關節, 想方設法地混入監牢之中去見了父親一面。

姜父見著她後驚駭得很,再三催促她離開,不要管這件事情。在她再三追問之下, 姜父解釋說, 自己未曾收受賄賂, 但的確曾經誤斷過案子, 於心有愧,如今也是罪有應得。

南雲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監牢,她還未想好究竟該如何做之時,父親卻已經自戕於牢中,終結了此事,像是想要拿命來償還曾經犯的錯。

母親受不得這樣的刺激, 直接病倒了,她那時候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只能想方設法地安葬了父親,接過了擔子。

一忙就是三年,沒有喘息的余地,也沒有那個精力去細究真相。

又或許,是她也並不願意接受,所以自欺欺人地不再多想。

這件事情南雲未曾向任何人提起過,深深地埋在了心裏。

而直到如今,徹查史家,牽扯出了當年的舊案,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

史大將軍這些年來駐守邊關,涼州的官員近半數都是他的親信,可謂是把持一方,欺上瞞下,從中貪墨良多。姜父辭官回鄉,只是因為不願與之同流合汙,故而心灰意冷離開罷了。

而所謂收受賄賂,草菅人命,也是旁人的手筆。四年前事情被查出,可這人有史家庇護著,一番運作之後尋了個姜父這個無權無勢的來頂缸。

蕭元景著人詳查了此事,刨根問底,方才知道原來姜父當初也並非自盡,而是被人在其中動了手腳,謀害了。

以姜父在南雲心中的分量,蕭元景深知此事會對南雲造成多大的影響,思來想去總是放心不下,覺著這並非是一封信就能交代清楚的。

猶豫之後,他撕了已經寫好的向南雲解釋的信,在關城門之前離開了京城,趕赴姜家。

如今朝堂上下,因著史家之事沸沸揚揚,陸續牽扯出不少舊案來,形勢可謂是瞬息萬變。此時離京,絕非明智之舉。可蕭元景一想到南雲知曉此事後的反應,就怎麽都放心不下。

再者,他也已經有月余未曾見過南雲,心中也時刻惦念著。

所以反復掂量之後,蕭元景還是決定連夜去見一見南雲,等到明日一早再趕回來。

這一來一去,大半時辰都要耗在路上,興許壓根沒有休息的時間,但他還是毅然而然地去了。這種事情,他不能讓南雲獨自面對。

以姜家距京城的路途,縱然是快馬加鞭,趕到之時也已經是深夜。

看守在外的侍衛見了蕭元景後,連忙行了禮,蕭元景翻身下馬,進了姜家後直接向著南雲的屋子而去。

屋中還燃著昏黃的燭火,顯然是尚未睡去。

蕭元景的腳步一頓,他心中明白,南雲怕是已經聽了風聲,所以才會至今未曾歇息。

史家的事情鬧得朝野震動,市井之間更是流言蜚語漫天,與之相關的事情都成了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談資,傳得極快。

蕭元景心下嘆了口氣,他走近了些,聽見裏邊傳來桑榆的聲音,正在開解著南雲。他沒再猶豫,直接敲響了門。

“白芷?”桑榆有些疑惑,走到外間來開了門,及至借著燭火看清蕭元景的模樣後,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又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你來了。”

南雲正靠在迎枕上發愣,她低垂著眼睫,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還是等到蕭元景走近之後方才察覺。她霎時瞪大了眼,幾乎疑心自己是看錯了:“你、你怎麽來了?”

桑榆並沒打擾他二人,話都沒說,知情識趣地離開了。

蕭元景快步上前,在榻旁坐了下來,他目光落在南雲臉上,一動不動的:“我放心不下,便過來了。”

兩人已經有月余未曾見過面,自打相識以來,從未分別過這麽久,可謂是度日如年。

南雲與蕭元景對視著,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只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南雲是傍晚出門散心的時候,從旁人口中知曉父親之事的,震驚得很,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她將當年之事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那是她的痛楚,如今卻要再三翻檢。

當年姜父入獄後,心中已經有了數,知道未必能洗白冤屈。他也知道以南雲的性情,若真是知曉真相,必定會不依不饒地想要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