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小靈山的寺廟在附近一帶頗有名氣, 南雲少時每年都會隨爹娘過來, 上香求個好運氣, 順道也是遊山玩水散散心。故而這條路她是走慣了的,在前帶著路, 時不時還會提醒蕭元景兩句, 讓他小心腳下。

她到底是姑娘家, 山路走了過半便開始覺出累了,腳步不知不覺中就放緩了許多。雖如此,但她卻還是半句都沒喊累,只獨自忍了下來。

蕭元景不疾不徐地跟在南雲身旁, 他身強體健的, 又常常四處遊玩, 這點山路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及至聽著南雲說話的聲音中帶了些喘,他瞥了眼,主動開口道:“若是累了, 就停下來歇歇吧。”

見南雲有些猶豫, 他又補了句:“也不是什麽著急的事, 哪兒就急在這一時三刻了?”

南雲想了想:“再往上走, 應當有個茶肆,到那裏歇腳吧。”

她早年隨著爹娘來上山燒香時,時常到了半山腰就要撒嬌喊累的,那時候便會在茶肆歇歇腳。如今一轉眼也兩三年了,不知道那茶肆是否還在。

蕭元景聞言,頷首道:“那也成。”

爬山這種事情, 其實向來講究個一鼓作氣,若是中途生出停的心思來,後面走得便會愈發地艱難。南雲停下來與蕭元景商議了這麽幾句後,再擡腳去上台階的時候,都覺著腿腳重了三分似的,更加吃力了。

她仍舊沒說什麽,只微微咬牙忍了下來。

但才走出幾步遠,她就覺得身側一輕,是蕭元景擡手扶了她一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蕭元景便快步上前,走在了她前面,拉著她的手腕向上走。

他什麽也沒說,看起來仍舊風輕雲淡的,仿佛只是隨手為之。

南雲怔了下,隨即跟了上去,輕聲道:“多謝。”

她聲音中還帶著些有氣無力,軟軟的,蕭元景勾了勾唇,將她的手腕握緊了些。

南雲的記憶並沒出錯,那茶肆仍舊在,還是那個簡樸隨意的模樣。她遠遠地見著那茶肆後,便不由得松了口氣,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有些無奈地同蕭元景道:“這茶肆中並沒什麽好茶……”

莫說什麽好茶不好茶的了,不過是山野間自家種的,而後炒了炒罷了。只不過對於爬山的人而言,能有杯水潤潤喉已經是幸事,哪裏還顧得上挑剔茶葉如何。

但蕭元景就不一樣了,南雲在寧王府這些日子,見他衣食住行皆是上品,想必是受不了這樣的粗茶的。

蕭元景瞥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我若真是這般挑剔,眼下也不會在此處了。”

南雲被他噎了下,隨即意識到的確是這個道理。

如若蕭元景真是那等只知錦衣玉食享受的人,無論是因著什麽緣由,也不會隨著她來到此處,還主動提出要來山上逛逛。

蕭元景這個人,生在皇家,自小必定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但他卻與大多數王孫貴胄不同,身上並沒那等好逸惡勞、眼高於頂的習性。

南雲當初到寧王府來時,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相處這麽久,除卻偶爾有些惡趣味外,他身上的確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

若不是因著這個緣由,她也不會心生好感。

“我應當同你說過許多次了,”蕭元景看出她的心思來,不甚在意道,“這些年來,我時常會出門,或是遊山玩水,或是四處閑看。諸多事情見得多了,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不少上位者時常將民生多艱、體恤民情掛在嘴邊,可那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唯有親眼見過,親身經歷過,方才勉強能感同身受。

蕭元景倒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好,只是比他那幾個兄弟親歷得多些罷了。

說話間,便已經到了茶肆。

南雲這次也沒顧得上等蕭元景落座,自己便先撐了把桌子,順勢坐了下來。

走了這麽久,總是難免狼狽的,但蕭元景卻仍舊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半點風度都沒丟,一撩衣裳施施然坐了下來。

茶肆的主人姓年,他無子無女,喪妻之後便始終孤身一人,在這山間開了個茶肆,一轉眼也有二十余年了。南雲自幼便知道他,後來每年上山之時也會在這邊歇腳,每每都會客客氣氣地隨著眾人叫一聲年伯。

這位年伯如今也上了歲數,蒼顏白發,但身體倒還算是硬朗,見著南雲後愣了片刻,竟還能認得她。

“你是姜家的小丫頭,對吧?”年伯擺了茶碗來,又提了一壺茶,同南雲笑道,“這兩年仿佛是沒再見過你了。”

南雲坐直了身子,同他笑道:“這兩年家中有事,便沒顧得上來。”

年伯利落地為他二人倒了茶,目光落到了蕭元景身上,和藹地笑了聲,同南雲道:“你這夫婿倒是一表人才,配得上你了。”

許是膝下無子女的緣故,年伯這個人待誰都熱絡得很,但南雲也沒料到他會突然提這麽一句,臉上的笑意略微僵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