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近兩年來, 南雲總是不喜歡做夢的。

因為難免會夢到當年舊事, 強迫著她回憶起那些不願再想的事情。無論初時是喜是悲, 最後的結局都總是不大好,驚醒時總是難免一身冷汗。

她時常會夢到少時的事, 但尚未來得及高興, 就急轉而下, 那些避之不及的變故一一發生,變成了個噩夢。

像是上好的古玩被猛地摔碎在地,又或是華美的布料被粗暴地撕開來。

可這次卻很不一樣。

這夢悠長又寧謐,第二日天光乍破時, 南雲自然而然地醒了過來, 沒有驚嚇, 也沒有再出一身冷汗。

夢裏父親的一言一行都仿佛還盈在她的耳邊,讓她整個人都安心了不少。

南雲平靜地側躺在榻上,漫無目的地怔了會兒, 而後起身來梳洗。因著今日一早就要前往獵場, 所以她利落地收拾好後, 便趕去了蕭元景那邊。

蕭元景尚未醒, 順子在臥房外來回踱著步子,很是為難。

“怎麽了?”南雲壓低聲音,問了句。

“殿下還沒醒呢,”這段日子下來,順子知道蕭元景看重南雲,他便也不再將南雲當做尋常的婢女使喚, 小聲道,“我又不知該不該去將他叫醒。”

若是由著蕭元景睡下去,興許就要誤了時辰。可昨晚他飲了酒,睡得又晚,若是貿貿然去打擾,怕是也討不了好來。

南雲權衡了片刻,低聲道:“還是不能誤了時辰。”

“是這個道理。”順子這麽說著,但卻並不動彈,而是含笑看向她。

南雲明白了他的意思,無奈地同他對視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撐得過去,輕手輕腳地進了內室。

床帳垂下,將外頭的光亮遮得嚴嚴實實,南雲看不清裏面的情形,也不敢貿貿然地上手去掀。她又在床邊磨蹭了片刻,而後咬咬牙下定了決心,先是試探性地輕輕地叫了聲:“王爺?”

並沒反應。

南雲上前一步,離得近了些,將聲音略微擡高,又叫了兩聲。

但卻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王爺,時辰不早了,”南雲這次沒再著意壓低聲音,一板一眼地勸道,“若是再晚,只怕就要耽擱正事了。”

她心下是覺著奇怪的。

因為蕭元景這個人雖一貫懶散,但在正事上是絕不含糊的,今日是圍獵第一日,皇上必定會親自出席的,耽擱不得。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這想法一生出來,南雲便不可抑制地想了許多,也沒敢再耽擱,直接擡手將那攏得嚴嚴實實的床帳挑開條縫隙來,小心翼翼地向裏看去。

蕭元景安然無恙地躺在榻上,南雲略微松了口氣,又擡手想要去碰他:“王爺,時辰不早了……”

她剛碰到蕭元景的肩,就猝不及防地被反手攥住了手腕,拉了一把,跌坐在床邊。

“別吵。”蕭元景眼睫微動,但卻不肯睜眼看她,聲音中還帶著濃重的睡意。他擡起南雲的手,遮在了自己眼上。

南雲被嚇了一跳,心跳脈搏霎時都快了不少,隨後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坐在床邊,手腕還被蕭元景握著,正猶豫著該怎麽辦時,就見順子出現在內室門口,沖她擠眉弄眼地,讓她將蕭元景給叫醒。

南雲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硬著頭皮,將方才的說辭再講了一遍。

蕭元景顯然是已經醒過來了,攥著她的手微微收緊,見南雲大有再啰嗦下去的勢頭,才總算是睜開了眼看向她:“顛來倒去就是這麽幾句,還沒說煩嗎?”

南雲抿唇笑了聲:“有用就好。”

被攪醒之後,也難再睡著,蕭元景略微緩了片刻,撐著坐起身來。

順子見此,連忙進了門,將他今日要穿的衣裳給了南雲,由她來服侍。

這些日子來,南雲倒是早就做慣了這些事,結果衣裳來,輕車熟路地服侍著蕭元景換了。

因著今日要去圍場的緣故,這件衣裳與蕭元景平素裏所穿的大不相同,不再是峨冠博帶、廣袖寬袍,而是紅黑兩色的勁裝。

南雲為他梳頭時,也沒再加玉冠,而是挑了條與衣裳同色的發帶束了發。

蕭元景像是還有些困,壓根都沒擡眼去看,等她束好發後,便起身要到外間去用飯了。

及至他站起身後,南雲卻不由得一愣。

蕭元景身量很高,相貌又好,無論什麽衣裳,穿在他身上都仿佛要比旁人好看些。南雲早就習慣了他書生模樣的打扮,這還是頭一遭見他穿勁裝。

暗紅色並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可在他身上卻相得益彰,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

他的年紀原就不大,這樣的穿著就更顯得年輕了些,透出些少年英氣來。

南雲一時半刻也尋不著什麽合適的詞來形容,但就是覺著與以往大相徑庭,又很讓人驚艷。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蕭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