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時玄已死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落子入棋,滿盤皆輸!

祝華清看得太透徹,算得太清楚,但他看錯和算漏了容芳苓,她活在這世上萬萬年,對於她來說活著不僅是活著,還有更多的信仰和向往。而這些東西祝華清沒有,因為他沒有,所以也不知道容芳苓要的是什麽。

風穿梭過她的衣袂,千壁山的懸崖上,一朵盛開的藍花從石縫裏頑強盛開,迎風搖曳。容芳苓不知道走了多久,當她看到那朵花的時候, 第一次停下了腳步。

伸出手,指間輕輕撫過那朵花的花瓣:“人的一生是由無數遺憾、後悔、慚愧、悲傷,沒有這些東西,便無法構成完整的一個人。人生,就如腳下石階,敲鑿過後,才能累積而成,踏上高處。我從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也不畏懼在我身上發生的,只是有時候我仍會遺憾,為什麽在我身邊那麽多的事情,沒有一件被上蒼成全。”

世人都有所成不所成,而她成的是什麽?她活到渡劫期,一步之遙就可以登上天階,卻被打落成了凡人;她重得妖丹,苦苦修煉,卻親眼見證魔山沒落,白秋素死亡。

她想要的,上蒼從來都未成全過。

眼眸微微一瀲,她收回了手,不再看周圍風景,而像是徹底堅定了信念,邁開腳步,踏上了伽什寺之路。

伽什寺在千壁山脈山巔之上,當容芳苓抵達時,正好初晨入幕,霧靄在周圍與雲海相連,層層縹緲在氣魄恢宏的廟宇之上,伽什寺建立的時間比太初山還久,裏面所種的古木都高大參天,大部分寺廟建築都掩映在樹下,一派幽靜氣象。

有小僧在地面清掃落了一地的銀杏葉,容芳苓執劍上前,朝那小僧拜了拜:“小和尚,方丈在嗎?”

小僧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指了指身後一片石塔林:“方丈在裏頭參禪。”

容芳苓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是寺中的一片石塔林,裏面是一座一座佇立的石塔,每一座石塔都是圓寂後化為舍利的一名佛修,伽什寺萬萬年,裏面的石塔林也變得如一片森林那般多。

她道了謝,便走進石塔林去尋找方丈大師。怎料這石塔林比她想象中的大太多,她在裏面繞了一個多時辰後,才發現自己似乎、可能、也許、大概、或許……是迷路了。

容芳苓方向感不太好,她有些無奈的朝著四周環視一圈,想著這回是連出都出不去了。

夏洸跟在她身側,微微一笑,指著前方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不如先去那裏,石塔林如同迷宮,但在裏面有這樣一棵樹,許是給路人指路的。”

容芳苓仰頭一看,在石塔林中中央屹立的,是一棵百年老樹,枝繁葉茂,異常高大。正逢時節,嫩紅的花瓣掛滿了枝頭,風一吹簌簌落下來,輾轉飄出去幾丈遠,把樹冠下的這一片地都鋪滿了粉色。

“這伽什寺如此奇怪,我在前院看到了落地的銀杏葉,此處石塔林竟有櫻花盛開?”這裏四季相合,不分春秋?

“許是石塔中高僧圓寂後的舍利,用靈力庇護了這方土地,讓土地四季如春。”夏洸回答。

櫻花有一個含義,便是循環命運,一生一死,輪回流轉,生生不息。

二人不知不覺中,已慢慢來到了那棵櫻花樹下,而此時,這棵樹下正有一人,背手而立,素衣僧服,挺拔的身子被粉色花瓣撒了一身,刹那風姿,不似凡塵中人。

容芳苓在他身上看到若隱若現的蓮花之光,這光影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就是從前她借乘過的蓮花乘器。她正奇怪著,那人已經轉過了身來。一張近乎無懈可擊的臉,長睫毛,微挑的眼梢,眼神卻溫和沉靜,如水流淌。

他的視線調轉過來與她相接,眼裏疏淡的神情微微一動,但很快沉靜下來。

“時邯法師?”容芳苓有些驚訝,這石塔林不是方丈在參禪嗎?

“嗯。”時邯緩緩應了一聲。

有風吹過,遠處寺廟檐角銅鈴叮當響起,是細碎的一長串悠揚悅耳之聲。還有霧靄中沉重的鐘響,繚繞上空,震人心扉。這是容芳苓第二次遇見他,他就站在櫻花樹下。風從頸間流過,初生的朝陽映在他足尖前的鵝卵石上,佛珠在指尖一顆接一顆盤桓,蜜蠟的質地,相撞起來有脆而圓潤的聲響。

柔和如春日霧靄,明艷如夏日花朵,在溫暖的柔光中,異於平日的美。

“法師,我想見時玄方丈,請問是否方便引見。”因為身上有封印,容芳苓一改從前吊兒郎當的模樣,見時邯法師時也恭恭敬敬。

時邯站沉默了半晌後,轉身看向身後的飄落著花瓣的樹,樹後有一座新建的石塔,塔頂有一顆舍利子,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似在與這世間有所牽絆:“師兄已在昨日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