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魏家的情況,魏敢想同林蠶蠶說,卻又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總歸是一筆爛帳。

而且,魏敢很怕林蠶蠶會和周圍的人一樣,覺得是他在無理取鬧,不能理解為犧牲小家為大家的魏儉國和肖玉珍。

總有人對他說,親欲養而親不待,不要像你的父母一樣,心裏永遠留著遺憾。

你的父母並非不孝順,如果可以,他們也想侍奉在雙親身邊,但國家需要他們,他們義無反顧且深明大義。

但那些細細小小的事情,外人又哪裏能夠看得見,體會得到,十來年的時間,肖玉珍只帶著魏新回滬市兩次,每次呆不足一周,爺爺奶奶難道不想魏新這個小孫子嗎?

也確實是他每年寒暑假都拒絕隨車到江省來一家團聚,可每次肖玉珍準備的火車票都只有一張,爺爺奶奶怎麽辦,肖玉珍真的不是故意的?

還有魏儉國,他默認這一切,難道就是句一心撲在工作上,可以解釋的嗎?

當然,魏敢最無法原諒的,還是爺爺奶奶重病,乃至臨終時,他們夫妻都因為各自的理由,沒有去陪一陪,看一看,甚至老人最後的時間裏,明明近在咫尺,魏儉國還在忙那該死的工作。

再等一等吧。

去年五機部就有意要調魏儉國去津市的電機廠,等調令下來,肖玉珍肯定會打報告要求一起調任,他們一家走了,他再……

“手都牽了,你不打算說些什麽嗎?”林蠶蠶看著魏敢,盡量平靜地問他。

手被松掉的那一瞬間,林蠶蠶心裏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她還是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魏敢沒敢看林蠶蠶的眼睛,沉默地看著林蠶蠶身後的路燈,良久,就在林蠶蠶以為魏敢不會說話的時候,他開了口,“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

“就這,沒別的了?”

“沒,回去睡吧。”

林蠶蠶都氣笑了,談個戀愛而已,有那麽費勁嗎?

是,她是欲擒故縱,矯情了,但打情罵俏懂不懂?而且她也實在沒見過魏敢這樣慫的,都臨門一腳了,居然給她退縮了。

行!都是她自作多情。

林蠶蠶也不多話了,大步走在前頭,魏敢知道她是生氣了,也不敢惹她,只快步追上。

回到招待所,樓道裏只剩下昏暗的燈光,林蠶蠶一路回了房,把門一關,瞬間就跟魏敢徹底隔成了兩個世界。

魏敢沒走,就靠在林蠶蠶房間對面的墻壁上,發著呆,聽著房間裏傳來的水流聲、腳步聲,直至門縫裏透出的燈光熄滅,魏敢才慢慢回到宿舍,合衣睡下。

接下來的兩天比賽,林蠶蠶沒有理會過魏敢,魏敢也沒有主動找過林蠶蠶,兩人涇渭分明,氣氛冷至冰點。

黃大柱幾個噤若寒蟬,有魏敢和林蠶蠶同進在的場合,幾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上了籃球場,魏敢整個人就跟不要命了似的,打得格外兇猛,三零二六一路高歌,沖進了最後的決賽。

但到最後,這裏省裏的友誼賽,三零二六廠只拿了個第二名。

魏敢不打命地打,最後一場上半場傷到腳被迫下場,沒了魏敢,下半場他們超出的分數很快被追平,最後被反超。

受了傷,林蠶蠶礙於帶隊幹部的身份過問了一聲,之後再沒有理會過魏敢。

看著林蠶蠶對自己冷若冰霜,對別的隊員如沐春風,魏敢心裏挺苦澀的,但這都是他自找的,再苦再澀,也只能自己忍著。

黃大柱幾個是真看不明白這兩人在鬧些什麽,就只是睡了一晚上,看著滿是奸情的兩個人,瞬間就翻了臉。

回程的中巴車上,大家心情都還不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他們拿了個第二,成績不錯,已經可以給廠裏交差啦。

心情好,看著獨自坐在前排的林蠶蠶,再看看坐在後排靠在窗邊看著窗外不說話的魏敢,一群男同志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林蠶蠶跟魏敢這一看就是鬧掰了嘛,既然鬧掰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們就有機會了呢?

大家夥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嗓子跟前面的林蠶蠶搭話開玩笑,問問林蠶蠶的個人情況什麽的,林蠶蠶偶爾會應上一句,車間氣氛還算不錯,畢竟是一起打了這麽多天球的,就連黃大柱幾個,也跟著說笑起來。

唯獨一人煎熬。

林蠶蠶獨自坐在最前面嘛,聊著聊著後排就有些騷動起來,大家正慫恿著個臉紅通通的男同志去跟林蠶蠶一塊兒坐。

“去,多好的機會啊,坐一塊說說話。”

“就是,我跟你說,回廠裏林幹事肯定沒功夫搭理你,你自己還得三班倒呢。”

少年慕艾,多正常的事兒,小夥子一提林蠶蠶就臉紅,不是喜歡是什麽,本來心裏就猶豫著,聽到隊友的話,終於慢吞吞地起身了。

結果扶著座位才走了幾步,過道裏突然橫過來一條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