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嶽陽樓上

陸煦忙遞了茶水給她,問道:“那麽嗆,受不了就別吃了。”

“我沒事兒。”趙清漪站了起來,背對著他們,裝作看嶽陽樓上的題賦,卻朝老頭子他們使著眼色。

趙清漪口中道:“範仲淹當年寫下《嶽陽樓記》,‘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後’,當真千古豪傑。可惜,這座嶽陽樓已非當年那一座了。”

嶽陽樓在本位面也歷經多次重修,這裏也有無數文人墨客留下詩詞,但終不是八百年前那一座了。

陸煦出身文臣世家,素知妻子對當官的有偏見,這時聽她稱贊範仲淹,不禁微微一笑,說:“範文正公,文才武略,威震西北,是古今士人之楷模。”

霍家出身綠林,雖然這三十年越發興盛,但是和陸家這種大富大貴的傳承世家是有區別的,霍天放專注於練武,統領明月樓,書讀得不多,自己不擅長就沒有插話。

趙清漪還在朝老頭子他們使眼色,讓他們小心,也傳達讓他們別搞事情的意思。

老頭子手握了桌上的劍,他的幾個弟子也握住了兵器,好像也隨時能憤起在此誅殺霍家三人。霍家三人下船落單,趙清漪和陸煦依著關系難不成還要為了霍家人跟他們死鬥嗎?

所以,趙清漪是真急,沖他們搖頭,老頭子轉開了頭,不鳥她,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霍家人還不知道身處危機之中,迎合趙清漪談文論史,想取得她的支持。

霍天歌是女孩子,小時候倒讀過不少詩書,接道:“範文正公詩詞也是極好,陸公子方才說到他震鎮西北,我不禁想到他的一首詞。‘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此詞也足見他憂國憂民之心,其詞與時事相結合,與宋時許多華麗空洞的詞是天壤之別。

趙清漪見老頭這時不發難,稍緩了口氣,朝他們頷了頷首。

陸煦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範文正公一生,對得上張載張子厚這‘橫渠四句’了。”

霍天歌道:“我也是極喜歡範文正公的,天下那麽多讀書人,便少有人極得上他。可惜他寫《嶽陽樓記》時,也到晚年了,幾年後他就去世了。”

霍天歌是霍家女,霍家想拉攏蓬萊派,一路同乘也極力與趙清漪交好。

趙清漪仍不著痕跡地站在兩夥人中間,嘴上卻和他們清談史事。

“在寫《嶽陽樓記》的前一年,因為慶歷新政範文正公被反對派攻擊汙蔑為‘朋黨’,仁宗將範文正公外放,新政失敗。他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也是自抒胸懷。北宋內憂外患,範文正公主張革,只推行一年,朝堂已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可是觸犯了那些貪官、冗官的利益,也遭人嫉恨了。”

霍天歌道:“我也聽說宋仁宗是個好皇帝,為什麽要聽奸臣汙蔑,將範文正公外放?忠臣都要被人害嗎?”

霍天放接道:“何止是朝堂之中會受人汙蔑,武林之中,難道還少了?現在人人都說……唉!”

趙清漪之前是想給老頭使眼色,才提起範仲淹,好站起來背對著他們,這時聽了霍天放這一句,不禁暗道:戲精!範文正公可能多受人汙蔑,可你不是,當著明白人,何必說這話來著?要不是為了大局,我也不必跟你演戲。

老頭子給她面子強忍了,但是也不想看他演戲,拿起劍起身下樓,幾個弟子也都跟著走了,趙清漪松了口氣,又覺得老頭子也挺可憐的。可是他這輩子也殺了不少人,這江湖廝殺一起,最無辜可憐的還是老百姓。她也想阻止搗亂阻止此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劉夫人接著丈夫的話頭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趙清漪轉過身來坐下,道:“這天下就好比一個大餅,名義上是屬於皇帝,可是天下人都靠吃這個大餅活著。天下許多沒有本事偏偏又很貪婪的人,就是那種欲望與能力,野心與德行完全不匹配的人,他們做不了什麽把‘天下餅’做得更大更好吃的本事,但是他們就想白白分到更多的餅,所以他們就要害人,這種人偏偏又很多。而那種有抱負和能力,德行也好的人,他想的是先把這個大餅做得更大更好吃,想讓天下的人用更好的方法來分這個餅,幹活的人、有能力的人多吃,偷懶的、無能的、貪婪的又白占很多餅的人少占一點,那麽那些人就要群起而攻之。當像範文正公這樣的人來主持分這個大餅時觸及了白白多占便宜的那些人的利益,他們就生氣了。什麽天地、君王、生民與他們何幹,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你不讓我當個白享好處的米蟲,那你也別想好過。於是他們就汙蔑、構陷、吵鬧,沒完沒了,最後劣幣逐良幣,新政局面就半途毀了。宋仁宗也是沒有辦法,這朝廷就像是我們‘蓬萊書吧’打開門做生意一樣,做生意總要有人聚一起幹活吧,這反對的有九個人,改革的只有一個,他拉住一個,失去八個,朝廷就要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