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太子的大戲(第2/2頁)

吳涯臉上不禁紅了起來,別人不知這個風俗,吳涯哪裏會不知。胡人流行跪禮,而南面漢人流行揖禮。雖說本朝禮儀又多融合了跪禮,但不是正式場合,郭延錦以此來免了禮也沒有毛病。

於是郭延錦在宴席上先與誠王、吳涯談些詩詞、對子的文字雅趣遊戲,顯露出不下於進士的文學造詣,興致高處他親筆寫的詩,吳、範一看那書法,也是心折之極。

宴席過半,郭延錦才談到此時正在舉行的秋闈的事。

郭延錦對於來年春闈一臉期待,求賢若渴的態度,由此就和誠王談起朝政弊病,說起為父皇分憂的事來。

鋪墊了前因後,又一副賢教表情,嘆道:“五弟,不知你有沒有瞧見,父皇鬢間多了絲許白發,為這大周江山,父皇也是嘔心瀝血,也是我們做兒子的沒有做好,不能為他分憂,還常有齟齬,讓他擔心。”

郭延錚連忙道:“臣弟竟是沒有瞧清楚,孝心倒不及三哥了。”

郭延錦淡笑:“你我兄弟間,不必來這些虛的。老大、老四、老六、老七不知我的心,你還不知嗎?”

郭延錚道:“三哥如此待我,我倒承受不起了,只是人微言輕。”

錦延錦像是有幾分酒意嘆道:“聖人有雲,蕭墻之禍,我每每警醒,卻總是力有不殆。尚若咱們幾個兄弟齊心為父皇分憂,只要父皇一句話,我便帶著婉妍做個逍遙王爺,誰當太子我也不必操心了,那才好了。”

範、吳等人聽了不禁一驚,但是此時起身告辭已是晚了,郭延錚道:“三哥真是醉了。三哥這太子可是父皇親封,父皇豈會兒戲?”

郭延錦擡起醉眼,又點了點頭,說:“諸兄弟中,只有五弟還拿我當兄長,處處維護於我。”

郭延錚不知為何,也生出些心虛。太子與別的幾位兄弟不和,與他素來交好,太子喝高一點時與他說句掏心窩的話倒也說得過去。

郭延錚道:“三哥哪裏的話,無論是君臣還是兄弟,這都是我的本份。”

郭延錦道:“說起來,我正是有事想找你商量,我一人之所恩,多不周到的。”

郭延錚道:“不知臣弟何處可為三弟分憂?”

郭延錦說起河東煤礦的事來,此時煤礦應用得比較廣,而河東一帶的礦主也頗為豪富。郭延錦列舉一些相關的數據,事無俱細,包括吳涯在內,聽了也不禁心下贊嘆。這位儲君心底裝著是這些東西,不是風花雪月。

郭延錦說是想要將煤礦稅收都數字化的管理起來,一方面不壓制產業的發展,另一方面切實增加朝廷的稅收。

郭延錦道:“西北不太平,北邊也不太平,可是在我帶回河東的銀子之前,戶部還有幾兩銀子?戰事一起,黃金萬兩,可是自廢武功,誰知五胡亂華之禍不會重現?”

郭延錚道:“三哥是否多慮了?契丹已然式微,西北羌人、吐蕃人也多年與我大周未有大的戰事了。”

郭延錦搖頭嘆道:“身在帝王之家,豈能不居安思危?中原富饒,苦寒之地的邦域豈能不來搶掠?歷朝歷代不是亡於外族,便是禍起蕭墻,而一旦內亂,外患變本加厲,最終天下狼煙四起,百姓生靈塗炭。子凈還跟我說,她師父做過一首詞:巒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行徑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郭延錚不禁震驚一時難以說話,而吳、範則更加沉默。這詞憂國憂民的情懷,與範子良平日的豪俠之氣也有相通之處。

範子良想著:太子原來是個這樣的仁心仁愛、憂國憂民的儲君,他也很好呀,換了別人上去,就算是誠王爺,那未必就做得比他好。而且奪嫡之爭,帝王博弈,百姓何辜?太子若不能順利繼位,不管誰為難他,總有殺戮,就算是不是誠王爺也已經殺戮了。這又是何必呢?太子待誠王並非無兄弟之情,也並非無義,他更非無德,自己從前究竟為什麽盼著誠王能一飛沖天?只因誠王與自己親厚嗎?

範子良贊道:“真是好詞!殿下有如此仁人之心,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郭延錚被郭延錦的王八之氣驚了一會兒,此時回神,看了範子良一眼,心情復雜,口中卻道:“子良所言不錯,三哥心懷仁義,是天下之福。”

郭延錚說起仁義,又不禁想著“捧殺”,因為此時要說太子無德是不成的了,他目中劃過一道精光。

郭延錦雖然戲好,到底也有五分真情,若是平時,依他的性子不會這樣作態罷了。

郭延錦道:“父皇為了朝政是操透了心,換來了大周的盛世。可是就是在這樣的盛世下,我才感覺到了盛世的殺氣。不僅是我在河東所見所聞,吏治之敗,百姓之悲,已是觸目驚心。可是這太平盛世下,歌舞升平,也正消磨著男兒的毅志。這樣的盛世正積蓄內憂與外患,兩重並發,被消磨了毅志的大周男兒卻無力抵抗。我也真想只我一人多慮,可隱隱總覺得歷史殷鑒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