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是夜,徐赫攜阮時意回附近閑置小院。

此處庭院幽雅, 花木未經修剪, 山貓流連不畏人,盡是野趣。

因下人早已趁他們入寺前灑掃廬室, 鋪好床鋪,生火做飯, 此際院內飄散菜肴清香, 勾起人腹中饞蟲。

零星燭火下,桌椅簡樸, 白瓷盤上盛有清炒野菜、水煮菌菇、鮮菜絲、烙餅和瓜片湯,在遠離塵囂的山間房舍內, 別有一番風味。

二人奔忙一整日,相為對方布菜, 四目相對處, 眼角眉梢漫溢平淡愉悅。

歷經生與死,暫忘名與利,他們活成了大千世界中最普通的小夫妻。

恍惚間,阮時意記起,地下城一案爆發後,她曾於籬溪邊的宅院內, 吃著徐赫親手做的一碗面, 香軟面條條加上溫熱雞湯, 令她有過類似感概。

差別在於, 她那會兒尚存猶疑, 未全心接納他。

而此時此刻,他們是身心相融的依靠。

徐赫埋頭把菜往餅裏填,塞得滿滿的,加入醬料,放至她碗中。

“阮阮,我左思右想,家中晴嵐圖被調包,似跟地下城一案有重大關聯。”

如一言驚醒夢中人。

阮時意垂下眉眼,嘆道:“你說得在理。仔細回想,好幾樁事件,每每到了突破關隘之時,關鍵人物中會突然死掉,滅口手法尤為相似。我被家事亂了心神,竟遲遲沒將這一系列案件聯合起來。”

唆使毛頭以糖球毒害她的那位乳母孫嬤嬤,事成後消失無蹤。

前吏部尚書齊穆落網後,為保幼子曾意欲供出余黨,當夜心絞痛而亡。

更別說清剿地下城時緝拿的兇徒,大多在牢獄中自殺或中毒身亡。

阮時意喝了口湯,凝視碗中浮沉的碧綠瓜片,模糊思憶提醒她,許多年前……有個看似不重要的人,也莫名其妙死了。

是誰?

一時間沒想起。

雖心事縈繞,終歸耐不住腹中饑餓,二人趁熱把菜肴一掃而空。

把殘羹冷炙端至後院喂貓,徐赫回望月下佇立的妻,輕笑道:“我本想著在出行之時對你日寵夜幸,你倒好,挑了個讓人清心寡欲之處,讓人吃些清心寡欲之食,盡聊些清心寡欲之事……”

阮時意啐道:“我倒不信你真能清心寡欲了!”

“這是拿激將法逼我?”

“時辰不早,洗洗睡吧!山裏涼,你別來纏我。”

徐赫無奈:“估計等不到冬天,你定要拋棄我。我得想個法子,讓自己成為冬暖夏涼的一床被子,好年年月月‘蓋’你身上。”

阮時意早習慣他的葷話,聞言失笑:“你莫要再像去年那般亂吃燥熱食物、亂喝補湯。”

“去年喝了沒用,往後可不一定。”他笑時意味深長。

阮時意自然猜出他言外之意,瞋瞪一眼,唇角微抿,踏著清明月色,轉身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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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古寺邊小住兩日,徐赫果真“清心寡欲”。

中斷與外界的所有聯系,閑來遊山作畫,沒事采些花草,以作瓶供。

好山好水好茶,夫妻作伴的小日子,宛若回到孩子尚未出生之前。

第三日,二人換上雅潔青裳,只帶了丫鬟,攜手下山,小逛三九之期的京郊鎮集。

萬裏晴空下,西山腳擠滿附近村鎮匯聚而來的農戶小販。

時鮮蔬果、現撈河鮮、肉類活禽、吃食零嘴、日常所需等擺得滿滿當當,吆喝聲、議論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阮時意挑選日用器皿,徐赫則買了蔥油蛋餅,邊聊邊悠哉悠哉穿行於人群中。

正自感嘆市井氣息濃烈,忽有一人客氣招呼道:“徐大人,阮姑娘,沒想到能在此碰見兩位貴人。”

徐赫愕然,轉頭見來者為中年人,一身幹凈整潔的仆役裝束,身後還有兩名小廝,手上提著大包小包。

“尊駕是……?”阮時意對此人略有印象,又記不起是誰家仆侍。

那人向她展示一枚刻有“鳥雀銜雲”的腰牌:“小人姓盧,是銜雲郡主的采辦,奉郡主之命,前來西山購買特產雪蒸竹葉糕,未料竟巧遇二位……這兩日,郡主還叨念著您倆呢!”

徐赫聽說過雪蒸竹葉糕之名,須采用新鮮竹葉榨汁過濾,又以西山名泉所制,極具特色,遠近馳名。

依照夏纖絡的刁鉆脾性,專程遣人置辦點東西,不足為奇。

先前不是說……郡主與齊王結伴雲遊去了?

阮時意猶自記掛姚廷玉行蹤成謎之事,正愁不知何處去尋夏纖絡,驟聞她未曾遠行,不由得心生期盼。

“請問盧執事,郡主尚在京中?”

那人笑道:“郡主目下正於京西私宅中休憩,說是要請二位一敘,看樣子……前去徐府傳話之人未將話帶到?若姑娘不棄,不妨隨小的同往。”

徐赫眸子裏掠過一抹淡淡的狐惑。

那執事又道:“當然,二位若有別的事要忙,小的自當回稟,改日再來相請。只是……地僻難尋,外加郡主過兩日又將遠行,還望大人和姑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