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3頁)

“人都不在了,至寶有何用?一切留待後世人定奪。”

老爺子喟然而嘆。

自那天起,阮思彥知家族絕非想象中簡單,時刻留心。

夜裏窺見祖父親手焚燒舊物舊書,他趁老爺子凈手,偷偷從火裏挑了一疊,既有阮家門的舊史,亦有半張地下密道圖。

燒毀一切證據,為的是與前朝密衛、地下城撇清關系。

半個月後,舉家南遷,阮思彥是唯一被留下的。

他曾被人視為濘泥般糟踐,即便處心積慮融入阮家,亦只是棄卒,隨時可丟棄。

由於心存疑慮、心懷不忿,他在處理阮家變賣房宅田產後續過程中謹慎萬分,終於尋出四通八達的秘道。

他竊聽機密,栽贓陷害,一舉滅掉羞辱他的仇家,拒絕南下,借留守京城陪伴堂姐為由,過上了“白天地上、夜晚地下”的生活。

所有努力,全是在提升地位、積攢財富、把持權力。

白日裏,他從阮家少年郎逐漸成為名聲鵲起的花鳥畫師,多才多藝,學識淵博,受人景仰。

夜間,他野心擴張,易容行事,不光將空無一人的復雜領域,變為生財之路,更於密道中竊聽各家機密,結黨營私,鏟除異己,無可匹敵。

尤其在後來,有了可靠的助手,有了讓人忠心不二的蠱毒,有了齊王和吏部尚書齊穆的擁戴。

可惜,齊穆誤把他和阮時意的疏遠理解為仇恨,為阻礙內閣推行新政、獨占江南茶葉商路,以慢性毒物害死了阮時意。

阮思彥恨不得掐死齊穆。

但作為門主,他不能。

他順了徐明禮之意,借籌辦書畫盛會遠離京城,一則為走出傷痛,二則置齊穆不管不顧,乃至在其落網後殺人滅口,清除後患。

遺憾死者不能復生。

死掉的心,也無法復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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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茶入腹,香氣與溫熱氣息流轉全身。

齊王轉目睨向畫案上堆疊的幾卷畫,“門主,那可是晴嵐圖?”

事到如今,阮思彥也沒必要再瞞他,遂點了點頭。

齊王慨嘆:“枉我起初迂回曲折,接近赤月國那小公主,又頻頻向阮姑娘示好,無非想伺機湊齊,以‘借來’一觀。多虧皇兄宅心仁厚,連自己的私藏也慷慨歸還徐家……否則,不曉得該等到何年何月……”

見阮思彥悶聲不響,他擱下杯盞,取了帕子擦手,試探問道:“可否容小王一觀?”

“殿下請便。”

阮思彥渾不在意,平靜從柔滑泡沫中感受茶湯的甘香醇厚。

齊王拿起其中一卷,緩緩展開,眸光難掩贊嘆。

“門主確認,魏親王的機密藏於此畫?小王曾借了堂姐那幅,盯著看了大半月,也沒瞧出端倪……”他左看右看,細細卷好後又攤開另一卷。

阮思彥並非親耳聽祖父講述,而是從其當時的言行舉止、神態動作中揣摩,推斷此作至關重要。

對應那句“留待後世人定奪”,且那段時日,阮老爺子終日閉門對畫靜思,可見是把秘密留給了徐探微夫婦。

這些年,他原有數次機會,暗中奪畫。

但蕭桐、平家、洪朗然皆將此畫藏得嚴密,阮思彥屢次派人潛入三家府邸,皆無所獲。

另外兩位保管者,一位因被他拿住把柄,鋃鐺入獄。

抄家時,晴嵐圖悄無聲息落入他手。

還有一人則為長輩,病故後,子女流散,畫作遺失,晴嵐圖幾經周折到了信安大長公主手中,被自家侄女銜雲郡主強行討去。

去年春,阮時意亡故,阮思彥一心奪取晴嵐圖。

然則聽聞堂姐助養的孤女奉遺命四處索討,他暗覺可先讓小姑娘忙碌,屆時坐收漁人之利。

“咦?不對……”

齊王連看兩卷後,乍然驚呼。

阮思彥回過神:“怎麽?”

“這第三卷 ……小王曾不慎蹭了一滴楊梅汁在畫卷背後,被我堂姐說了一頓,事後我倆親力親為,以蛤粉和雌黃覆蓋,乍一眼看不出來,可這印記……緣何消失不見?”

齊王百思不解,目光透出驚懼:“徐家人重裱了?可這軸是對的……難不成畫是假的?”

阮思彥暗暗心驚,快步搶至畫案前:“殿下確定沒記錯?”

“數月前的事,記憶猶新。”

阮思彥慌忙翻出第一卷 ,細看筆墨畫風、皇帝的題跋、藏印,與印象中基本無異,但認真鑒別邊上幾枚小閑章時,依稀覺察印章的邊緣不夠硬朗。

倒像是……臨時以軟物雕刻所蓋?

若非有了“贗品”一念,他斷然不會細究。

一旦先入為主,猜疑如種子生根發芽。

這世上,試問還有誰,能將徐探微之作描繪得一模一樣,而不被書畫界人士甄別出真偽?

縱然大名鼎鼎的孫伯延,亦難免殘留三分匠氣……能做到此境界的,莫過於徐待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