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頁)

一個可笑場面的背後,往往是可悲可嘆的起因。

夜靜更深,窗外回蕩風吹雪落的簌簌細響。

阮時意裹好淩亂衣袍,談及阮思彥已回京,讓徐赫多加注意,莫被認出。

徐赫突發奇想:“你堂弟手上……會不會也有一幅晴嵐圖?”

“他若得了,會瞞著我?”阮時意忽然不確定。

事實上,阮家那一年舉家南遷之事甚是突然,予人倉促逃離之感。

留下阮思彥這名十五的少年善後,名義上是鍛煉,實則令不少人覺匪夷所思。

阮時意曾認定,年少的阮思彥事成後必然南下與家族匯合,然而他安排妥當,選擇留守京城,一呆便是三十多年。

有時,阮時意深覺,某些她認為了解透徹的人,沒準兒……自始至終被雲霧籠罩。

此番見徐赫,她記起一事,莞爾道:“我前段時日去了老洪那兒……”

“你找他幹嘛!”徐赫俊臉立馬拉長。

阮時意忍笑:“我不光找他,還找了他兒子。”

“你、你趁我不在,去尋別的男子!”他快氣炸了,一手摟她入懷,卻遭她抵住胸口。

“你不在好多年,我和他要有什麽,早該發生了!”阮時意啐道,“少動不動借吃醋之名來占便宜!”

徐赫被無情戳穿,悻悻然松了手,又不情不願問道:“你沒事兒找他倆幹嘛?”

“不幹嘛,閑聊。老洪說,想尋個機會和你……敘敘舊,我勸他,別急在一時。”

“他是皮癢了想挨拳頭?抑或真心與我聊聊?”

“我猜,他可能覺得你皮癢?”阮時意笑道,“下回你倆找個沒人的清凈地兒慢慢打,我絕不幹涉!”

“我才不跟老頭兒置氣!”

於徐赫而言,洪朗然與他離開時的暴躁小夥子別無二致。

但他徐三公子曾經事事比對方強,睡醒一覺,除了容貌體魄保持年輕外,身份、地位、權力……樣樣比不上昔日的哥們;得悉洪朗然糾纏阮時意足足三十年有余,這口氣他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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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見,各自交換信息完畢,阮時意覺察徐赫遲遲無離開之心,忍不住發問:“你再不回去……翰林畫院的處所還讓進麽?”

徐赫負氣:“雪越下越大,你想趕我走?”

“你、你要……留宿?那怎麽行!”

她生怕他胡攪蠻纏,對她各種癡纏,萬一她不慎縱容他越過雷池……後果不堪設想!

“呵!我名義上是你‘阮姑娘’私會無數次的情郎,實際上是你拜過天地、生過兒女的丈夫!為什麽不能留下!”

他大模大樣往榻上一躺,竟一副賴死不走之狀。

阮時意既沒能力將他拖走,又不好驚動靜影把他攆出去,遂起身退開,悄聲道:“那……那你去阿六的小院子湊合一宿!那兒空出了一間客房!”

“大半夜的,我不認識路,摸錯門可就……嘿嘿!”

阮時意氣得不輕,推窗散散炭氣,以平復煩躁心情。

外頭大雪紛飛,寒風凜冽,放眼所及之處,被茫茫白雪湮沒。

朱梁碧瓦褪去顏色,脊獸僅余輕微凹凸之形,所有的繁華如入了夢。

逼他冒雪歸去,太過絕情;且他孤身犯險取畫,定是疲憊不堪。

阮時意剛硬起的心,不知不覺軟了三分。

“那……你自己睡榻上!別纏我!雪停得趕緊走!不能被發覺!”

徐赫原未指望留下過夜,只想磨蹭著與她多待一陣,聞言心下竊喜,臉上則掛著委屈表情。

他乖乖除下鞋子,和衣而臥,躺得直直的。

見他難得不吵不鬧,阮時意暗覺好笑。

掩上門窗,她從櫥裏翻出一床被子,胡亂堆在他身上,而後滅掉燭火,回自己的架子床,側身而臥。

窗外皚皚白雪折射而入的弱光盈滿房間,使得家具擺設、雅致裝飾如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仿佛並非真實存在,如虛如幻。

聽著徐赫呼吸漸勻,依稀已進入夢鄉,阮時意松氣之余,心中微痛。

——這家夥……是真勞累了。

三十六年前,他離家之時,雖已當上父親,卻仍有爹娘疼愛,外加終日忙著作畫,無論心態和處事方式,皆未達到真正意義上的成熟穩重。

歷劫歸京後,他傷心痛悲,俗務纏身,大概沒吃過幾頓好吃的,也沒睡過幾夜安穩覺?

阮時意也曾受過苦。

當苦楚隨年月逝去而淡忘,她反倒更憐惜徐赫目下所受的煎熬。

她從未忘卻,勞碌一生,她始終有親友相伴。

而他的孤獨,無人能體會,無人可寬慰。

阮時意心懷憐憫,迷迷糊糊睡至四更時分,乍感寒氣從身後貼來。

起初,她以為被子沒蓋好,伸手拽了拽,未料摸到一結實冷涼的軀體。

她大吃一驚,頓時醒了個透徹!

確認徐赫偷偷爬上她的床,搶了她一截被子,卻又規規矩矩平躺著,睡得極為深沉……阮時意不知該笑還是該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