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蘭月將至,天氣微涼,嘉元帝於西郊花林款待北冽國使臣,並邀上重臣家眷。

徐家人有孝在身,原不該參與。

未料帝後提及,許久沒見徐家小毛頭,徐明禮只得遵照聖意,命人把孩子帶至禦前。

毛頭“糖不離手”,又樂於與眾人分享的熱情,恰恰提供了一次試探良機。

內閣、六部等首腦人物,皆獲毛頭慷慨贈予。

絕大多數人以慈愛笑容致謝,坦然將大顆乳糖球放入嘴裏,唯兩三人略顯猶豫不安。

徐明禮暗記於心,表面裝作渾不在意,將赴宴諸事交由佐貳代理,自己則帶上小兒子回府。

意想不到的是,當父子二人跨入府門,被管事告知,數月未往來的平氏母女正在府中作客。

自交還《萬山晴嵐圖》起,平氏與徐家人已撕破臉,此時造訪,意欲何為?

徐明禮信步入偏廳。

燈影幢幢,周氏坐於主位,一身清素袍服,神情寡淡。

平氏母女打扮素雅,但發髻新穎別致,飾物款式精美,明顯花了心思。

“徐大人回來得正好!”平氏一見徐明禮,表現熱絡,“咱們正聊起晟兒呢!”

徐明禮與夫人目光相觸,從她的眼神捕捉到無奈與戲謔,遂簡單寒暄兩句,示意對方繼續。

平氏端起杯盞,小啜一口清茶:“我看著你家晟兒長大,見不得他被人蒙了眼。特意前來提醒,一是顧念太夫人的情誼,二是替兩位分憂。”

“哦?願聞其詳。”徐明禮雲裏霧裏,索性讓她暢所欲言。

“太夫人助養的阮小姑娘,先招惹藍家長孫,又把洪家長子的魂給勾了,後跟一名有婦之夫,於荒郊野外勾勾搭搭……如此水性楊花,怕是不好當徐家兒媳婦吧?”

平氏鳳眸流轉,嗓音尖尖細細,隱含三分得意,七分幸災樂禍。

徐明禮夫婦目目相覷。

天曉得他們要多努力,才不致於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是誰造謠生事,說“阮小姑娘”要成為徐家兒媳?

說他們家端莊持重的老母親“招惹”好友的子孫已夠過分,還跟人有染?

簡直天大的笑話!

挑撥離間,挑錯對象了吧?

徐明禮猜想,徐晟對阮時意的接送很是周到有禮,或許不經意間表露的祖孫親昵,落在有心人眼中,成了男女之愛,亦未嘗不可。

而藍洪兩家素來直率,對擁有新身份的阮時意大為贊賞,想要拉攏親近,更是合情合理。

至於……有婦之夫?從何說起?

見丈夫暗笑不語,周氏莞爾:“原來是為這事兒!安定伯夫人且放心,阮姑娘和晟兒並無情愫。與洪藍兩家交往,乃出於世交情誼,更不涉情愛。那孩子品性純良,我們徐家上下信得過。”

平氏自恃拿著真憑實據,堂而皇之登門告狀,只等徐明禮夫婦暴跳如雷,大罵“阮小姑娘”白眼狼,從此斷絕關系,好泄她當日被羞辱的心頭之憤。

豈料剛起頭,被周氏輕輕巧巧揭過,竟半點水花也沒濺起?

“旁的我也只是聽說,但觀蓮節當日,我們母女親眼目睹,她和俊俏青年躲在林子裏拉拉扯扯,依依惜別,且那人……與晟兒生得有幾分相似。其後,我派人打聽過,那青年是書畫院的先生,早有家室!”

平氏信誓旦旦,見徐明禮夫婦錯愕,復道:“我也沒別的意思,怕你們沒看穿她真面目,好心提醒一句,省得她把你們糊弄得團團轉!我聽說,徐二爺把生意交托給這小丫頭?不怕她肆意揮霍,敗了家業?”

徐明禮揚眉淡笑:“二弟他樂意,有何妨?”

平氏被慪得目瞪口呆,一口氣接不上,半晌無話。

倒是她女兒覺察徐家人對“阮小姑娘”的維護超乎想象,忙拽了拽平氏袖子,連使眼色,暗勸她識趣閉嘴。

當下,平氏母女結束無趣交談,悻悻歸去。

徐明禮則想起,他在皇帝面前提議舉辦四國繪畫交流盛事,以此支走阮思彥,可近日,仆役宣稱,“姑娘”終日留守瀾園,未曾再去書畫院。

該不會……真被書畫院的已婚先生纏上了?

按理說,徐明裕安排了忠心耿耿的高手伺候在側,誰還敢貿然靠近?

母子間相處歷來坦誠,但事關母親顏面,徐明禮不好憑風言風語當面詢問。

正自躊躇,恰逢徐晟下值歸來,徐明禮低聲吩咐:“晟兒,即刻上山,請你二叔回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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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黃昏,風雨蕭疏,瀾園後花園紅衰翠減,芳清意薄。

阮時意佇立廊下,百無聊賴,靜看雨水洗滌老園子的塵埃,心上悶燥感卻未清除幹凈。

自從積翠湖一遊,藍豫立無動靜,洪軒則遣人送來不少奢貴文房用具,件件精美絕倫。

想必對她一見傾心,聽聞她酷愛書畫,借機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