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雀在後(第2/3頁)

幼薇道:“那我說不定可以教他們養些豬牛羊魚蝦,發財致富奔小康。《大雅·民勞》中有‘民亦勞止,汔可小康’的句子,你可記得?”

庾遙道:“你總說自己不通詩書,怎麽《詩經》的句子卻記得這般清楚?”

幼薇道:“我所說的不通詩書是跟你們這些文人騷客比,我在我們鄉下,那也算得上是品學兼優的。何止《詩經》,《禮運大同篇》中也提到過呢。這些啊,都要考的。”

庾遙道:“我有時候對著你,總是會混淆不清。忘了你是你,並不是永安。如今聽你說了許多你家鄉的事,倒是比從前清晰些了。”

幼薇道:“你也有混淆不清的時候?那便不枉費我悉心鉆研這許久了。我聽宮裏的人講過,永安長公主愛吃甜食,我也難免要裝一裝。可是我實在不愛吃那起子甜膩之物,吃兩口就覺得飽了,還怎麽吃得下肉?不吃肉一會兒就又餓了!”

庾遙若有所思地道:“永安她愛吃甜食,也許是因為她活得太苦了。”

庾遙轉身坐在蒲團上,又再開口說道:“方才我留心細看了看老夫人的牙,果然如你所言。”

幼薇道:“不僅如此,此番我還有個新發現。”

庾遙道:“是什麽?”

幼薇道:“你記不記得初次見老夫人時,我對你說,有沒有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

庾遙道:“仙樂謠本身宴飲作樂之所,香氣彌漫,哪裏奇怪?”

幼薇道:“不是。仙樂謠固然香氣彌漫,但是那香氣是茉莉浸膏的味道,十分幽微。直到老夫人駕臨,屋子裏隨之多出一種混雜的香氣。像是敬香、檀香夾雜著胭脂香粉的氣味。”

庾遙道:“你的鼻子倒靈,我卻沒注意到。”

幼薇接著說道:“原本老人家愛好焚香禱告也是尋常事,可是老夫人常年臥病在床,似乎不會有什麽機會禮佛。”

庾遙道:“不錯,而且既然是常年臥病,一定少不了湯藥,可是那麽多混雜的氣味,卻獨獨少了藥香氣。一定是那人為了掩蓋原本身上的脂粉氣而刻意為之。”

幼薇道:“不僅如此,方才在溫蒼的書房裏,前番的敬香、檀香香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少許脂粉香氣。”

庾遙道:“想必是匆忙之間難以周全。”

幼薇道:“那脂粉香氣也不尋常。我想了許久才想到,我之前聞到過一次。”

庾遙道:“是不是我們初次入莊之時?”

幼薇笑道:“原來你早就想到了。那香氣我只在溫黛身邊的烏蒙身上聞到過。”

庾遙道:“後來凡是老夫人現身之時,烏蒙便不在溫黛身邊。”

幼薇道:“看來老夫人必是烏蒙假扮的了。因她平日裏的熏香過於特別才不得不用敬香和檀香熏衣服來遮掩。紅染既然平時一直與烏蒙為伴,溫蒼帶她到此地做我的替身,那烏蒙自然也就知道了。”

庾遙道:“看來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只是我想不明白,動機是什麽。”

庾遙的目光又落到了墻壁上。

此刻他端坐在蒲團上,離墻較遠,不由得入了神。

幼薇循著他的眼光望去,並沒有什麽特別,便問道:“在看什麽?”

庾遙道:“我在看這墻上的幾個道兒。似乎不像是練劍誤劃上的。”

幼薇道:“的確,練劍誤劃哪會如此齊整?”

庾遙突然驚喜地道:“我知道了!這是一。”

庾遙邊說邊起身走到墻邊。

幼薇道:“什麽?一?”

庾遙道:“不錯,一。你看這豎道兒有長有短,毫無規律,可是橫道兒卻都是一樣的長短。”

幼薇道:“你是說這不是隨意劃上的,而是別有深意?可是這一,一什麽呢?”

庾遙道:“你看這兩個橫道之間的距離,恰巧是兩個一。也就是說,這兩個一中間,還有兩個字。”

庾遙沉吟片刻,笑道:“快把蠟燭拿過來。”

幼薇聞言速速取了蠟燭,照在墻上。

庾遙伸出右手兩指,點去墻上的灰。

幼薇念道:“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這是什麽?”

庾遙道:“這是溫庭筠的詞。”

幼薇道:“那其余的又是什麽?”

庾遙道:“你看。”

少頃,墻上的橫道兒旁都被庾遙填上了字。

從上到下分別是: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嶺頭便是分頭處,惜別潺湲一夜聲。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酒酣夜別淮陰市,月照高樓一曲歌。

第一、二、四句都是排列得規規矩矩,便只是第三句向後錯了幾個字的距離。

寫罷,庾遙後退了兩步,搖了搖頭,說道:“不對,難道是我想錯了?”

幼薇道:“也許本來就是這樣的。”

庾遙道:“絕不可能。既然玲瓏山莊是溫庭筠所建,這些痕跡也有可能是他留下的機關。溫庭筠是何等人物?文字功夫出神入化。他出手一定是工整細致,不會留下任何瑕疵。一定是我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