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洛陽(第2/4頁)

韓知是絕望的,他活著,可他知道,自己注定會死。

沒有人來救他,沒有人……

大雨瓢潑,雁門的雨是那樣珍貴,就這樣不要錢地沖刷著韓知的軀體。

他醒來了,又失去意識,就在他再度醒來,感覺自己大限將至的那一刻——

朦朦朧朧的視線裏,走來了一個撐著傘的人影。

他喊不出來,也擡不動手,就這樣看著她……看著她……直至她驚惶失措地跑過來,大著膽子搖著他的身體。

他很想說,【你別搖了,再搖我真的死了。】

這個撐傘的人便是少女時代的賀娘子,她本來是想來撿撿看,這戰場還有啥值錢的東西。

本來她都不至於這樣,只因她老母病重,不得不放下道德來戰場發死人財。

結果值錢的東西沒撿到,倒撿回來一個人。

賀娘子心底有愧,也只得認栽。

就這樣,身受重傷的士兵被前來撿漏的邊境少女背了回去。

賀娘子悉心照顧著韓知,每次為她老母請來大夫,她都會順帶讓大夫去看看韓知。她人很摳,精打細算著小小心心養著韓知。

雖男女有別,可賀娘子請不起其他人為韓知換衣起夜,只有自己服侍他。

韓知本來很掙紮的,誰特麽受得了一個女人天天一手提著他那玩意兒,一手提著夜壺,還催促他,“你快點尿,尿完我好去睡覺……”

可漸漸……他適應了她,他本身文質翩翩,又軍功顯赫,無論在家鄉還是邊境,都有無數少女愛慕著他。

他很驕傲的。

可有一天,驕傲的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

這個少女不那麽漂亮,行為粗魯,摳摳索索,還在德行上有虧,最重要的是,她家世是那樣平凡。

韓知細數了一遍她的缺點後,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她,喜歡她得不得了。

可人生就是這樣,不會遂人心願。

有一天韓知的兄弟找到了韓知,那是個平凡的人,說是他的兄弟,其實是他家的家生子,從小跟在他身邊的書童。

平凡的少女從來沒有肖想過與英俊的少年在一起,她順從老母臨終時的囑托,嫁給了這名平凡憨厚的兄弟。

賀娘子成婚的那個夜裏,韓知不顧自己的傷情,喝了很多酒很多酒……

他知道很多關於大漠的詩歌,每一首都很蒼涼,他以前喜歡邊飲酒,邊沒心沒肺地唱。

可從沒有一次,他真正體味到了蒼涼的一味,真正感到摧折心肝的相思,苦澀得他想要落淚……

可他不能落淚,男兒只能流血,不落淚!

……

第二日,明月輝一起來,蘭蘊之早早準備好了早飯。

平日裏都是賀娘子來安排這些,她說自己閑不住,也過關了苦日子,反倒不適應州牧府被人伺候的日子了……

可這一天,賀娘子卻沒有出現。

“幹娘呢?”明月輝洗漱完,揉著惺忪睡眼過來。

蘭蘊之在給稚兒喂米羹,聽明月輝說完,紅了耳廓,“別多問,稚兒在這兒呢。”

明月輝秒懂,朝房裏瞧了瞧。

順便揪了揪小崽子的小臉蛋,嬉皮笑臉道,“這小混球,啥聽不得,心裏汙得很!”

明月輝想起了十年以後的沈忌,那混世魔王的樣子,簡直是……嘖嘖嘖……

……

就這樣,幾天後,他們一大家子從雁門郡出發,齊齊前往洛陽。

那時的洛陽還沒被戰亂淹沒,不同於雁門郡的異域風情,洛陽更偏世家正統,又為大梁都城,處處香車漫道,繁花似錦。

他們在城中一處府宅住下,明月輝與蘭蘊之兩個少女愛玩鬧,就像是幹涸的魚碰到了好吃的水,戴著個鬥笠便出外采辦。

她們又不像是洛陽高宅裏面的女郎,長期在雁門郡這種地方待管了,性子比關中少女活潑很多。

明月輝盡情玩鬧著,像是在揮霍最後的時光。

她知曉,越是臨近洛陽,她的危險,就越大。

越來越靠近那一天了。

她滿十四歲的那天晚上,韓知辦了一個小小的宴席,每個人都送了明月輝一件禮物。

連小沈忌也自己做了一只黏土小兔子,擺著虎頭帽,碰到明月輝面前,“娘……娘娘……”

明月輝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我才不是你娘呢,要認,認蘭姨做娘去!”

其實沈忌叫娘,是阿奴安排的,從小小沈忌便喊阿奴作阿父。

阿奴的目的,昭然若揭。

明月輝就像是木頭人一般沒聽懂,阿奴急得暗自跳腳。

待宴席一完,他便將他的小鴨子拉到了一個角落裏,抵得死死的,“你還要我等多少年?”

他說話間一股清冽的酒香噴薄到了明月輝面龐,她看著他,看著臉色紅紅的他。

“阿正的兒都那麽大了,你到底還要我等幾年?”他有些氣急敗壞,錮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