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這樣對親孫女說話的?

江籬有一些茫然的走在路上。

Z市的天空,藍得這樣明媚,雲白得這樣純凈,陽光明晃晃的,她覺得有一點冷。

江明去世了?

這個父親,她曾經不只一次想過,這樣的父親有等於沒有,還不如沒有。

一年到頭就過年見上幾天。

在她回到江家,江溪出生半年,江明就得病了,一直病在床上。

她承擔了家裏大部分的農活和家務活,照顧江明的重任就落在了江老太的身上。

她也曾經想過,江明這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還不如早點解脫,如果是她,她寧願早點解脫。

可是現在江明就這樣去世了……

“江小籬,你手機在震動……”焦迪好聲提醒,見江籬還沒有動靜,她嘆了一口氣,接了過來,替她接通。

震耳欲聾的叫罵聲從聽筒裏傳來1:“江籬!好啊,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爸爸早點死?白養你了啊!聽到你爸爸死了,你居然還敢掛電話!”

焦迪震驚不已。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籬的奶奶江老太吧?

她家的奶奶,別說罵她了,就連她爸媽稍對她說話重一點,就護犢子了。她從小到大,可是跟奶奶親啊。

所以,江小籬不是親生的麽?

“江奶奶,不好意思,現在江小籬傷心過度,沒法接您老的電話。倒是您老,這樣對親孫女說話的?”

“你是誰?叫江籬接電話!”

焦迪氣得就要發火,江籬伸過手,將電話接了過來。

“我知道了,奶奶,我馬上去買票,今天就回去。”

來不及買火車票,江籬坐的下午五點的汽車。

當天回到小城,是淩晨四點。

江籬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司機喊:“到站了,到站了。”

十一月,小城已是冬天。

風吹得極冷。

江籬從Z市回來,忘記穿棉衣,就一件T恤一件薄的牛仔外套。

一下車,撲過來的冷風,似要鉆進骨頭裏。

江籬在汽車站附近等天亮。

回到木村,狗吠聲遠遠傳來。

熟悉的村莊,卻沒讓江籬感到親切。

*

江籬是最先趕回來的。江沙江浪還沒有回來。

江溪在村裏上小學一年級,見到江籬回來了,眼睛紅腫著,卻帶了欣喜的笑容撲過來:“三姐。”

江籬什麽也沒帶,兜裏卻有一個漂亮的彩虹波波糖。

她拿出來,遞給江溪。

江溪咧嘴一笑,外人看來有種恐怖的感覺,江籬卻是蹲下身,疼愛的捏了下她的臉頰,將江溪摟入懷裏。

“我們小溪想沒想姐姐?在家裏乖不乖?聽說小溪期中考試考了班上第一,這是給你的獎品。”

江溪害羞的一笑,想了想,又問:“三姐,奶奶說爸爸死了,死了是不是就像我們養的小雞,再也不能動了?只能埋起來了?”

江老太正坐在江明的屋子裏。

她這些年過於強勢,人緣極差,在村裏也沒有什麽宗親,這會江明死了,村裏的人還根本不知道。

她正拿著毛巾,替已然冰冷僵硬的江明擦拭著臉和手。

“明兒啊,你快點好起來吧,媽不逼你了,生不出兒子也沒事,媽不逼你了,明兒啊,我的兒啊……”

室內傳來悲涼的嚎啕大哭,最後哭聲變得撕心裂肺。

江籬站在堂屋,聽到裏面的哭聲,不禁想起了江老漢。江老漢去世的時候,也是冬天。

那年她才十歲。

十歲的江籬拿著期末成績單回家,一臉欣喜。

她穿著最簡單的粗布棉衣,卻難掩其姿色。她長得好,尤其是那雙眼睛,圓溜溜黑葡萄一般,讓人見之心喜。

期末考試,她語文數學都是一百分,又考了個第一。

江籬想著回去讓爺爺奶奶高興。

幾個同村的小孩子見不得她這麽高興,其中一個語言裏充滿了嘲笑:“看呢,爸媽不要的野丫頭!居然還好意思高興?考了第一名?誰信?肯定是作弊的吧~”

“對,我就看見了,她考試的時候翻書了。”

“就是,野孩子,野孩子!”

這樣的嘲笑從小到大,聽得多了。江籬眼眸平靜,乖巧的臉上,不見薄怒,只是眼睛裏透著一股子倔強。

她從軍綠色的單肩書包裏拿出一個磚頭來,朝著那幾個孩子舉起來,聲音幹凈又清脆:“你們再說一次?”

“啊,野孩子要打人了!”幾個孩子落荒而逃。

江籬將磚頭放回包裏,又邁著歡快的步伐往回趕。

江老漢的瓦片房,是紅磚的,不管是墻外面還是裏面,均沒有刷白漆。蜘蛛網高高掛著。因為有一些年頭了,房子顯得有一些破舊。

十年的時間,周邊一些外出打工的年輕人,掙了錢修了新房子,江老漢的房子就顯得破舊了。

但在江籬的眼裏,這是最溫暖的所在。

裏面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壓抑的悲鳴。